115、龌龊(1 / 2)
祭祖大典开始了,熟悉又陌生。
祝久辞站在百官之中,看着冗长的仪式一如他记忆中的规程一道道走过。
仪官捧上经卷,天子威严立于高台,百官肃穆,眼神紧紧盯着高处,不无虔诚顶礼,背脊挺直。
祝久辞微微侧眸看去,梁昭歌站在他身侧,平静看着高处仪仗。他已褪下狐毛大氅,藏蓝色的官服衬得他庭身玉立,领口精美的绣纹攀缠欲飞,祝久辞从未发现北虢国的官服如此好看。
梁昭歌眼睫微动,凤眸转而看过来,一瞬间他身后百官黯然失色。
“小公爷。”他不出声道。
祝久辞红着脸转回眸子,盯着仪官念诵那不见尽头的礼规,许久才从美人神颜中平复下心?情。
大典行进?得分外顺利,总归是重复了百年的繁文缛节,仪杖熟稔,分毫不出差错。祝久辞站在队伍中昏昏欲睡,烈日愈发刺眼,冬日里竟有灼背的错觉。
“礼到!”
祝久辞看过去,高台之上天子身着明黄双手接过仪卷,老主持点头退到一旁,百官齐齐跪下。
膝盖触到坚硬冰冷的地面时,他恍然松口气,大典结束了。他几乎是激动地牵住梁昭歌的手,后者温柔地拉他起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公爷莫要?胡闹,还未结束。”
祝久辞笑着松开手,站直身子目视前?方等着礼官宣布大典礼毕。
青山顶峰,天地寂寥。
“祭祖仪末,百官请回。”
诸事落定,前?尘梦境也早已随风散去。
祝久辞重?新牵起梁昭歌的手:“我们回家。”
一道刺耳的声音乍然冲破肃穆场面,阻下众人脚步:“红坊的乐师怎么成了北虢国的大司乐!”
祝久辞骤然血液凝固,浑身僵直立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无数道可怕的声音冲撞耳膜。
他身侧齐齐排列的百官乍然退散开,将他与梁昭歌围在闭塞的一圈空地内,众人交头接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祭祖典礼已然结束,百官无所顾忌,大肆地对他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祝久辞冲上前?挡在梁昭歌面前,可是身后又多出来几道难听的声音,他又旋身把人挡在身后,东西两侧群臣张口大骂。
“我记得,昭歌儿是吧?”
“红坊的乐师?”
“乐坊那种地方的人怎么能当大司乐?”
“恶心,都是些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那种地方能出来什么?人!”
“早该一把火烧了!”
祝久辞拍开?一人的手:“你们在说什么?!圣上钦赐的大司乐岂容你们质疑!”
场面乍然安静,无人敢质疑圣上。
祝久辞咬着牙盯着面前的人群,于百官而言,这只是他们参加无聊冗长的典仪后,聊以解闷的趣事,所谓趣事,便不嫌事大。他们丝毫意识不到他们无心?的举动足以把一人踩进?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祝久辞微微侧开身子,让他们看见梁昭歌身上的五品朝服,白鹇展翅,朝珠丹红,此等殊荣,不容置疑。
三两官员退开?,被困在闭塞中的二人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祝久辞慌忙转头,梁昭歌神色如常,依然平淡地看着周遭。
“我们走。”祝久辞仰头看他,急切不已。
他迈步,百官哗啦向后退开?一条窄道,他牵着梁昭歌擦着百官的衣衫往前?走。
远处就能看见长阶了,只要踏上去,他就能带着梁昭歌离开这是非地,将那群丑恶嘴脸的人甩在后面,不管一辈子呆在国公府中,抑或出了京城游遍山海,总归不会再?受他们指点。
小公爷也好,梁司乐也罢,他们何时在意过这个虚无的头衔,那些人爱要便要去吧!辞了这官位,管他风霜雨雪,只要他二人在一起,何惧前路漫漫。
百官队伍向两侧让开,祝久辞拉着梁昭歌大步跑起来,二人的衣袖在风中翻腾,拂过众官尊贵的朝珠,就在前面了,马上,马上到了!
忽然身后那道森冷声音再次噩梦般出现:“虽是钦赐,圣上却不知大司乐的身份。”
此话一出,众官沸腾,只因他一句话扣上了欺君的罪名!
若说原书中小公爷带着梁昭歌参加祭祖大典是小孩子心?性不知分寸,连圣上都没有追责,只是关在府上严惩一番,如今欺君之名扣下,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祝久辞心?脏猛烈跳动,眼前骤然白茫一片,胸口堵塞得几乎压抑不住弯身咳嗽的冲动,他听清了,那个声音是陈清焰。
人群忽然涌上前?,窄道霎时不见,他的肩头被人撞到,刺骨地疼,紧接着被人温柔揽进怀里,一双手替他挡了周遭怒火。
欺君的话在人群中迅速星火燎原,谩骂的声音潮水一般涌来,不少表面忠实的朝臣涕泪俱下哭诉他们可怜的圣上被孽子欺瞒、被乐人辱没了官阶。
“大胆小儿,竟敢欺君罔上!”
“定与那妖人不无关系,长得便是狐媚相,不知使了多少伎俩……”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祝久辞从梁昭歌怀中挣脱开,大声向他们解释那日保和殿上他满怀敬意向圣上献曲,那日百官起身拊掌,赞美如潮,圣上大悦,钦赐琴先生为司乐!
你们不记得了吗!
是你们赞叹过的仙曲,是你们说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是你们说京城又得天赋琴仙!
是你们说国公府之琴师当得嘉奖!
祝久辞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谩骂中,无人在意那日真相如何,总归看好戏的众人一旦见到一点颓败的苗头,定当努力抓住揠苗助长,推波助澜帮着那人跳下悬崖。态势愈演愈烈,祝久辞恍然看见人群之外娘亲着急地冲他招手,奈何人群阻挡,只能和国公爷焦急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