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1 / 2)
秋阳杲杲,无论初阳有多么的明亮,照在这座深不可测的皇宫里也还是略显萧瑟。
每每这个时节,深宫红墙下那些幽深的宫道便更像是一条条吃人的暗巷,吃的便是年复一年行走在上头的宫人。
卫渝跪在华庆道上,如是想。
想完,她甩了甩脑袋里的多愁善感水,要不说这人在宫里呆久了就容易变呢,不是被这大型职场里的勾心斗角逼得心狠手辣,就是被这种枯燥重复的日子折腾出抑郁症。
尤其小孩一走,她就跟突然没了魂一样,干什么都没有激情。
头一次体会到当家长的苦涩——从前日日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几乎成了呼吸一样的习惯,而今轰然停止,这种担忧与思念,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他过的怎么样?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卫姑姑么?”
卫渝这箱还在想着公孙英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子戏谑的声音,她都不用看便知来人是哪个憨货。
勉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冲着来人低了下脑袋,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三殿下好。”
公孙恒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踱着步子悠悠哉哉的走到她跟前,左踱了两步右踱了两步,乐呵呵道:“我说,公孙英琰才走了两个月,你怎么就混成这幅模样了?”
还不是对托了你妈的福,卫渝咬了下牙,皮笑肉不笑道:“奴婢不才,送的花犯了贵妃娘娘的忌讳,娘娘让奴婢在这儿醒脑呢。”
“哦,原来是惹了母妃不快,那你活该。”公孙恒盯着卫渝消瘦的脸蛋,幸灾乐祸道:“公孙英琰一朝冲动去杀了人,把自己送去了关外,你也从掌事姑姑沦落为花房宫女。如何?而今是不是很后悔跟了他这么个倒霉蛋?”
卫渝连那张皮子上的假笑也收了,她的目光近乎冷然,“三殿下,周公子一事那晚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他想刺杀七殿下在先,您怎么这么斩钉截铁的说是七殿下冲动了呢?”
她的敏锐让公孙恒嘴角那抹肆无忌惮的笑倏然抽了一下,他眯了下眸子,审视般的盯着地上的人,半晌,他冷哼一声:“父皇让他去关外磨砺身心,这就说明也有可能是老七先动的手,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言罢,想起卫渝如今不过是个下等宫婢,自己跟她扯什么?“怪不得母妃要你跪着呢,哼,公孙英琰的人跟他一样,都那么让人不喜!”
他再没了半点跟她对话的心情,径自越过了脚下的卫渝,大步离去。
“奴婢理解您的不喜。”卫渝微微颔首。桃花眼的眼尾似勾人心痒的狐狸尾巴,又像一根钻破真相的针。
卫渝道:“周公子死的突然,贵妃娘娘如失爱子一般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因而见到奴婢这个广荣宫的旧人这般不喜也正常,您作为周公子情同手足的兄弟,自然也是如娘娘一样的感受。”
公孙恒闻言,脚下跟拖着秤砣似得一下顿住,他磋磨着牙缝极其缓慢的扭过头,面上早已没有了初见卫渝的幸灾乐祸,呵道:“你知道就好!”
卫渝收神垂下脑袋,直到感觉人已经带人走远,她才抬头冷冰冰的望着公孙恒的背影,对着他郑重其事的举起手。
这世上就有这么灵性的事,也不知怎么回事,公孙恒突然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瞥了一眼,这一眼正正好对上了卫渝那根擎天柱一般光秃秃竖着的中指。
卫渝:“……”
她心虚一抖,此刻收也不是,不收也——他也看不懂吧。
电光火石之间一思忖,卫渝索性大大方方的带着中指往上抬了抬,仿若没注意他的目光道:“好大一只鸟啊。”
公孙恒皱着眉,面露怪异,脑袋却十分配合的往天上提溜了一圈,鸟?鸟毛都没有一根。
这头,听卫渝遗憾叹气道:“啊,飞走了。”她若无其事的卷起险些着凉的中指,淡定自若的恢复了规规矩矩的跪姿。
公孙恒莫名其妙的白了她一眼,直到边上的宫人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还要去德萃宫请安,匆匆离去。在路上他本着好奇,伸出手,比着卫渝的样子缓缓支起中指。
心道,这个手势倒是特别,瞧着挺有气势啊。
殊不知,在他的身后,卫渝的目光再次定在他的身上。
对于周晋的死,她和公孙英琰当时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直到事发几日后,她无意间看到神采满面的公孙恒。
这才后知后觉——既讨厌公孙英琰又恨不得周晋消失的人,可不就是公孙恒么?
书里的周晋虽然没有死,但公孙恒却数度表现过对他的嫉恨,嫉恨兰贵妃对周晋的爱,嫉恨国公府对周晋的看重,嫉恨周晋的才能……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怀疑,那么方才公孙恒脱口而出的话,便是让她肯定了这种怀疑。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这笔账都给他记下了。
正午时分,兰贵妃让她跪的时间跪满了。她抖着退哆哆嗦嗦的起身,无视了来往的宫人的嘲讽与幸灾乐祸,随意拍了拍麻木的双膝,缓而慢的朝着花房走去。
公孙英琰离开之后她曾险些被人刺杀,第二日,元昭帝就罢了她掌事姑姑的职位,将她一脚踹到花房养花去了。她心知肚明,这不会是凑巧,因为自从去了花房她的世界便彻底安静下来。
她想,也许是元昭帝惜才,又或许是和公孙英琰有关,她自然偏向后者。无论是什么,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兰贵妃暂时不会再动她。
除了今日。今日也是个例外,一个送花的宫女拉肚子,管事嬷嬷才把她临时顶了上去,结果就才让她好死不死的撞到兰贵妃的枪口上。
不过心里还有一层阴谋论在告诉她,那管事嬷嬷是故意的。
她前脚从岔路的宫道过去,骆修后脚从另一侧宫道走出来,触及卫渝的身影目光顿了一下,随即淡声喊了她一声:
“卫渝。”
卫渝回首,招呼道:“哟,骆总管,好巧啊。”
话音刚落下,骆修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大抵想讨好骆修,立时开口指责:“你这宫女说话好生没规矩。”
久违的叱责,还是被一个小太监叱责,卫渝脑子稍稍反应了一下,反应的差不多的时候,那小太监已经被骆修的眼神吓住了。资历稍老一点的太监忙圆场道:“不长眼的东西,这是卫姑姑!也是你能指手画脚的吗?”看了眼骆修的脸色,又朝卫渝:“这东西是今儿刚带出来的新人,所以不认得姑姑,姑姑千万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