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1 / 2)
叶熄十岁,流浪了十年。
他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家。
打从他记事开始,睁开两眼便在为生计奔波。
早上去垃圾桶里翻上班族喝剩的豆浆,撕开盖来一杯杯喝掉。
晚上去水果店外,捡人家不要的烂水果吃。
有时候捡不到东西吃,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跟一群缺胳膊少腿儿的人跪在一起要钱。
他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很长,里面爬满虱子,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总有股怪味。都市白领们步履匆匆,忙着上班、挣钱,大多唯恐避之不及。
也有好心人,看他年纪小,看他小瘦脸、大眼睛惹人心疼,往他怀里丢一块五块钱,而后屏着呼吸匆匆离去。
叶熄就拾起钱来,蹦蹦跳跳地去买馒头。
一块钱能买三个,吃三天。
每逢阴历十五,农村上坟烧纸,叶熄就跑到乡下,在坟地里睡一晚。
第二天清晨,人们来祭拜祖先,往土堆成的坟上扔饼干、小面包,倒酒,烧纸钱,放鞭炮......
等人们走了,孤坟野外,烟熏火燎之中,叶熄就跑去拾起坟上的饼干,拍拍土,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一直吃到嗓子眼儿发干,半点儿东西都咽不下去了,就把剩下的用上衣下摆兜起来,带回城里去,接着过他的乞讨——捡垃圾生活。
夏天还好说,人们外出多,吃的也多,下雨也不怕,往桥洞里一躲,怎么都淋不到。
冬天就艰难点儿,每年冬天不把手冻烂,不把耳朵冻掉,那都不算过冬。
下了大雪的冬夜,叶熄就裹着漏风的破棉被,里面卷着旧报纸,躲在大垃圾桶里,烧火取暖。
天为被,地为床,月为枕,风作帐。
一路从南到北,叶熄被狗追着跑,扒着卡车的尾巴跑,扎进人堆里偷溜上火车跟着火车跑,千山万水脚下过,不知不觉之间,小小的叶熄,竟也去过不少地方了。
白天黑夜,黑夜白天,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转眼,十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日子艰难乏味,却也乐得逍遥。
从小如此,生来如此,便不会羡慕别的小朋友。
没有什么人关心他,他也不是很需要。
偶尔有叔叔阿姨见他可怜,扔给他一身家里小孩穿剩的冬衣,就够叶熄暖和一个冬天的了。
叶熄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在流浪中过完,然后在某个冬天最寒冷的黎明,来时孑然一身,走时无牵无挂。孤孤单单地死在城市人迹罕至的阴暗角落里,直到那一天——
凛冽寒风劲吹,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路灯下犹如扑腾着翅膀的银色飞蛾,几个叼着烟的小混混把叶熄堵在小巷尽头,朝他要钱上网吧通宵。
“喂,小子,把钱交出来,少挨一顿打。”领头的混混膀大腰圆,脸有刀疤,长相凶神恶煞。
他一脚踹翻了个破箩筐,白雪抖落一地,发出扑扑索索的声响。
叶熄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踩在雪地上,黑腻腻的牛仔裤包-裹下的小细腿瑟瑟发抖,“没没、没有钱......”叶熄说。
那混混“呸”地一声吐掉烟头,眯起眼睛打量叶熄,“你当我傻,你这些天天天在街上装可怜,骗了好几百,我的人可都看着呢,麻溜点儿地交出来,不然......”
那混混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水果刀,路灯下泛着渗人的寒光,叶熄一下子就慌了。
“没有、真的没有......”
混混们逼近,几个高大黑影将叶熄团团围住,叶熄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死死护着自己的裤子口袋。
去年冬天他冻坏了小腿,春天一到伤口溃烂,长了蛆,今年他可不想再那样了。
他得护着钱,买个不破的冬衣穿。
“艹!给脸不要脸。”混混头子一脚踹在叶熄身上,叶熄倒在雪地里,疼得身子痉挛。
那混混头子伸手来翻叶熄裤兜,叶熄揣着裤兜不肯撒手,那群人便用脚踩叶熄的手,硬生生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掰出手心里攥烂了的一把零钱。
钢镚掉在融了雪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才这么点儿钱?”混混头子看着手里的一堆一块五块,看得火大。
叶熄侧躺在地,身子微颤,眼泪瞬着脸颊一滴滴地落在雪地上,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你不是见他收了一百的么?”混混头子问身边的人。
那人点了点头,说,“见了,是不是他花出去了?”
混混头子皱眉,“应该不会。”
旋即,注意到了什么,他的眉毛舒展开来,“在他嘴里,大壮!把这小兔崽子的嘴巴给我撬开!”
几个人一呼而上,七手八脚地架起叶熄,攥住叶熄的胳膊和腿,叶熄不住挣扎,那混混头子给了叶熄一巴掌,伸手大力捏着叶熄下巴,撬他冻得开裂的嘴巴。
“别动,再动上刀了啊。”混混头子晃晃手里的刀,笑眯眯地说道。
叶熄不敢再动,混混头子便伸手进去,心满意足地夹到了那团成一团的一百快,说时迟,那时快,叶熄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嘶——”混混头子疼得猛甩手,叫骂着飞起一脚,冲着叶熄脑袋踹来。
叶熄吓得闭上眼睛,心里又怕又气,这样被欺负的日子日复一日,压根看不到尽头,那一刻,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在小巷尽头炸裂开来,“住手——!”
屋檐上的雪被震得掉落下来,混混们心底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高大男子身穿制服,长身而立,面色冷峻。
那男子眉型如峰,下颌线条有如刀削,他拂去肩上的雪,薄唇微启,只冷冷说了一句:“放开那个孩子。”
混混头子挑了挑眉,不屑道:“哟?多管闲事?兄弟们,抄家伙,上!”
几个混混放下叶熄,抄着手里的家伙一拥而上,叶熄心头一紧,那男子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打得过?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心中大惊,只见那男子抓住一个混混的手腕,电光火石之间,便以一个过肩摔将那混混猛掼在地!
接着,他飞起一脚,踹飞一个,砸倒一个。混混头子横刀劈来,叶熄惊得大叫:“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猛地一个向后俯身,凛冽刀锋带着呼呼风声紧贴他的劲腰一晃而过,男子就势躺倒在地,两条大长腿一钳,一剪,“咚!”的一声,将混混头子带倒在地。
男子夺下混混头子手中的刀,死死按住他,亮出手中证件,道,“警-察,不许动——”
“啊!”混混们瞬间就傻了眼,混混头子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警车紧接着就来,那几个混混一个都没能跑掉,全被抓了进去。
叶熄看傻了眼,呆呆地坐在地上,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那男子走到他身前,蹲下。
巷口有车开过,明亮的灯光从那男子背后打来,叶熄瞳中盈着一汪热泪,倒映着男子高大的身形和英俊的面容。
一念缘起,沧海桑田,那一眼,叶熄只觉得那男子恍若天神下凡,英武俊俏到不像话。
男子温热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叶熄的脑袋,温声道,“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叶熄眼中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男子二话不说,脱下大衣,将叶熄紧紧裹住。
叶熄不安地挣扎了两下,他想说他身上很脏,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但天寒地冻之中,那种温暖,又实在令他无法抗拒。
叶熄不动了,男子口中哈出的气化作缕缕白烟,问,“小朋友,大过年的,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叶熄小声道。
男子俊眉微皱,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熄怯生生地说:“我、我......不知道”
男子点了点头,明白了。
“跟哥哥走,哥哥带你过年,好不好?”
叶熄咬了会儿手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男子......
男子道:“别怕,我是人民警-察,我会保护你,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警-察?叶熄是知道的,出了什么事情人们都找警-察,他相信警-察不会伤害他,这才答应了。
男子唇角微微上扬,把叶熄紧紧抱在怀里,用大衣同时裹住两个人,迈开大步,笑着喊了声“走喽~”,声音嘹亮。
叶熄脸红了,他本能地觉得羞耻,他靠脸皮吃饭,以前很少有这种情绪,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大哥哥,他知道自己身上脏,会把他也弄脏。
那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夹杂着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男子把大衣紧了紧,叶熄缩在男子怀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扑通、扑通,叶熄耳畔那一下一下的心跳,也不知是男子的,还是自己的。
男子的胸膛宽广,手臂结实有力,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小火炉一般向外散发着体温,这些令叶熄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有点儿困了。
叶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到了警-局,男子拍了拍叶熄的脸,问:“醒了?”
叶熄小猫一样点了点头,见周围几个叔叔阿姨在笑着看他,他甚少这样成为焦点,脸红了,有点儿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