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巫毒娃娃(一)(1 / 2)
“极致”是所有能量的放大镜,而娃娃检测着制作者的良心。
——巫毒娃娃
法兰克斯的六月白絮漫天,总让纪川觉得自己回到了四五月的家乡,艾凡说这种树叫棉樟树,只在入夏前结出棉絮模样的花苞,是货真价实的夏花。
不过只要碰上雨天,它们就会提前“开放”,有的被雨水砸到地上,有的顺着墓碑滑落。
大理石一行行整体的印刷体上描绘着一个同艾凡轮廓相似的中年男子,纪川没见过他。
队列正安静地缩进着,献完花的人举着伞零零散散地围在一旁,他们落在艾凡身上的目光里透着凉意。
轮到艾凡,纪川将人引到棺椁坑边、接过了他手里的伞,可当艾凡正要松开手中的花时,不远处便忽然传来了一声呵斥。
“是谁通知他来的!让他滚!滚!”
众人一回头便见一个老太太被身边的女人搀扶着,老太太显然是气急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疾步过来,看得人止不住地担心。
纪川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可当他把目光投向艾凡时,发现艾凡是鲜少的手足无措。
老太太穿过重重雨幕走到艾凡跟前,扬起拐杖就要戳,惊得纪川下意识便想拽开他,却被他一个回手挡开了。
得亏有边上帮老太太打伞的女人拦着,那女人扶了扶老太太的背:“妈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老太太激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一点没有缓和下来的迹象,即使被拦着,那根拐杖也依旧扬得高高的,不解气似的朝着艾凡的方向直戳,一连说了许多纪川闻所未闻、只能隐约能从语气里听出是骂人的字眼。
可不仅仅是艾凡,就连边上围着的一干亲戚朋友也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止这场闹剧,甚至只是开口说上一句都没有。
纪川是个传统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穿金戴银的长辈们教导着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会丢脸、那会丢人,连开玩笑都是来法兰以后才学会的,他哪里见过这阵势,如果不是艾凡一直握着他的手,就是好脾气如他也想发作了。
那女人高翘着一边眉毛朝艾凡催促道:“还不走?是要气死妈吗?”
艾凡垂眸回头“看”了眼身侧舅舅的棺椁:“能不能让我把花……”
“滚!我儿子不要你的花!谁知道你有没有艾滋,这里不欢迎你!”老太太每次开口都伴着让人心惊的大喘气。
周围终于有人开口了,只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让艾凡离开。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看你来了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得寸进尺了。”
“是啊是啊,差不多就行了。”
“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当时我就不赞成珀西嫁给普利莫,真是傻……”
“还什么通灵,不干净。”
“就是个瞎子……”
……
听着耳边越来越荒唐的议论,纪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要是等艾凡走了再说也就算了,可他们还在这……
艾凡无法,只得朝舅舅的棺椁鞠了一躬,又朝老太太鞠了一躬,对老太太身边的女人说:“姨妈您抽空带外婆去检查一下肝脏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牵着纪川往外走,纪川整个人都蒙了,姨妈?外婆?刚刚对艾凡又打又骂的……是他……外婆?
他愣愣地跟着走了好久才发现伞还在自己手里,艾凡已经淋了好一会儿的雨了,纪川赶忙将人重新框回伞下:“你外套里面穿的短袖,别感冒了。”
艾凡的刘海湿嗒嗒地贴在他前额上,遮住了那双像是要滴出水的眸子,纪川从没见过这样消沉的艾凡,就算是眼睛突然出问题那天早上也没见他这样。
一路无话,纪川把人塞进车里开好暖气才开始斟酌着问话:“那是……你外婆?”
艾凡脑袋上被纪川盖上了放在车里的毛巾,闷闷道:“嗯。”
纪川:“今天不是你舅舅的葬礼吗?”你来不应该吗?
艾凡:“嗯。”
纪川又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几个发音,用自己始终有些不自然地小舌音重复出来后问他:“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那是当时艾凡外婆说的,艾凡沉默了一会儿,用中文翻译道:“就是‘丧门星’的意思。”
纪川从小到大基本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场面,不可思议到舌头都有些打结了:“怎么能……这么说你呢……”
纪川看不到毛巾底下艾凡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自己:“我妈是生我难产去世了……”
纪川:“那这也不能怪你啊。”
艾凡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外婆这边本来就一直不同意我妈和我爸在一起,觉得我们家怪力乱神、晦气,他们家是怀疑论者,不相信神秘学,我爸妈当时是私自登记的。”
纪川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见艾凡靠在椅背上半响没有动作,便倾身过去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和着毛巾和发丝轻轻的摩梭声,纪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妈妈是叫珀西吗?”
艾凡闷闷应了下来,纪川也不擅长安慰人,只得尽力放缓原本就温润的声线:“很好听的名字,下次带我去看看她吧。”
艾凡心里一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