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1 / 2）

（五）

潘旭云试演员的时候习惯从下而上打量他们，这样可以让他更明确地看清演员的仪态。一个演员的脸并不是最重要的，至少对于潘旭云来说是这样的。他更看重一个演员的气质，气场这个东西很奇妙，有时候潘旭云甚至能一眼否决一个演员，凭借的恰恰是这个习惯带来的感觉。

方寸站得很直，身姿颀长，自然有一种挺拔的气势，一副眼镜又很巧妙地中和了他艳丽的五官。就算是以潘旭云的审美标准来说，也完全挑不出毛病。

但是偌大一个星际联盟，能达到这个标准的演员不在少数，潘旭云这种大导也不会因为方寸好看就被吸引。吸引他的是方寸的表演，确切地说，是方寸的眼神。

于临渊这个人是大星际时代记载最为详细的人物之一，但这些史料完全不足以拼凑出他传奇的一生，就连潘旭云这种人在读到关于他的传记时也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

但是在方寸身上，潘旭云好像找到了一点于临渊的影子。他只觉得自己被方寸盯着，就好像身体突然沉浸在一片冰湖里，向上是厚厚的冰层，向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就是于临渊！

一个理智到疯狂，博爱到无情的人。

方寸一开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会场，随即便顿住了，像是演讲突然被什么人打断了一样，他把眼神转向潘旭云的方向，眼中的讽刺越来越浓，像是听到有人说了什么愚不可及的话似的。他丢开手上并不存在的演讲稿，舒展了一下身体将右手插进兜里，转身笑了一下。

这个笑并不友善，而是内藏锋锐，是一个宣战的信号。潘旭云悄悄挺直了身体，他知道下面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随即，方寸条分缕析地针对台下的发言进行驳斥，其间甚至引经据典，将艺术引入科学，可以说是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而这之间他的手甚至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过。

只有在发言的最后，方寸才一锤定音，将剧本上最重的那句话说出来：“前方已经没有路了。长大的孩子……”句子末尾，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颤抖，剩下的话仿佛一声叹息飘进人的耳朵里，“该离开母亲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他，像是卸下了重负，微微低下头将眼镜取下，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微微低下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嘴角飞快地划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就像是一阵凛冽的风突然和缓。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台下人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发言结束了，这场辩驳也已经结束了。

这一刻的无声甚至完全压过了前面唇枪舌剑的一大段台词，没有人怀疑他的对错。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台上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方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最开始向他发问的人，眼神温和。

潘旭云慢慢地抬起手来，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方寸的眼神太温和了，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头顶，让人忍不住落泪，更让人忍不住相信这样一个人。他所关怀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全人类的命运。

随后方寸转身离开，他没有依照演讲的惯例向台下鞠躬，甚至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告别就径直走出会场。他好像笃定自己一定能说服所有人一样，事实上也由不得他不自信，因为——

方寸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大星际前夜的天空应当是被钢铁遮挡的一片铁灰，仿佛预示着人类毫无希望的未来，但方寸的眼神中却渐渐浮现出希望的光芒，一轮太阳从他的眼底升起。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但是潘旭云却突然觉得这个动作一加上，那个生硬的于临渊就仿佛活了一样。于临渊并不是一个冷血的科学家，他只是提前看见了更远的未来罢了。

“好，于临渊，就你了。”潘旭云十分果断，方寸甚至还没从戏里出来他就已经拍板了，指着他对旁边的小助理一说，“记得安排个时间让他过来签合同。”

小助理还站在一边，抱着潘旭云的大衣，微微张着嘴，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眼睛里甚至含着泪珠：“临渊……”

“你发什么呆？”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潘旭云却已经打断了她的思路，“傻了？”

突然的厉喝吓得她心脏一抽，差点就把手里的大衣扔了，眼泪也嗖一下缩了回去。缓过神来才发现是潘导。她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跟知名戏霸潘旭云顶嘴，只能讪讪笑了笑：“对不起，潘导。”

她虽然笑着道歉，但视线却忍不住跑回方寸身上，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好奇。出了戏的方寸跟刚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戏里的“于临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一丝不苟的范儿，让人觉得就连跟他说话都是惊扰了他。现在的方寸很明显拂去了那一丝严肃，带着笑容的脸甚至显得有些可爱。

临渊男神可爱？送方寸出去的时候，小助理忍不住想了想可爱款的精神领袖于临渊，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转身兴奋地掏出移动终端，小心翼翼地避开潘旭云登录上社交网。“我终于从一个人身上同时看到了大星际时代的冰冷和温暖，好演员真的不一样，我哭了。我好像能理解一点临渊男神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了，不是因为其他的狗屁原因，是因为他就是温柔本身。他是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