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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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
宫思几乎要冲上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了,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害死了他的生父,所有人都瞒着他,包括生他养他的母亲,也瞒着他。
赵凌绕开洛溢,缓缓走近,他一手搭上宫思的肩膀,“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
他回头给了洛溢一个无奈的浅笑,所有人都希望宫思在谎言里长大,把仇恨的锁链,彻底斩断在二十年前那些是是非非里。
老天给他一次机会,重生回来,指不定是来还债的。还洛溢的,还阿成的,还小师妹的,还这个无辜的孩子的。
回到行宫,洛溢领着宫思进了书房,要说清当年事的前因后果,尤其的漫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清楚的。赵凌没跟进去,他趴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直勾勾的盯着寂静的湖面,他竟然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回忆。
说起来,洛溢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知道一切的,唯有他与当年清霁国的皇帝,如今梁国邝侯爷邝承宗。
……
当年,在清霁国国都的城楼之下,赵凌与周庚见面,周庚是拿着梁帝的圣旨来接赵起回去的。
以万世友好盟约,交换太子性命,梁帝最终做出了妥协。
霁梁战役,清霁国大获全胜,不仅收回失地,连带着敌营主帅赵起被俘。都亏了赵凌的妙计与布阵,区区几万的老弱病残,把十多万的梁国精兵强打逼退回了齐明山之南。
邝承宗是十万个不想赵凌去见周庚的,赵凌毕竟是梁国人,周庚一流,都是赵凌过去的同窗好友。如果赵凌一时心软,跟着他们回去,凭着现在梁国的实力,就算赵凌不插手,清霁国的疆土,也是守不住。
赵凌坚持要去,他要亲手把大哥交给周庚才放心。
邝承宗唯有赌上他对赵凌的恩义,那时赵凌被梁国抛弃,失去薛家军,独自一人浑浑噩噩的在街上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时候,是他给了赵凌一个能栖身的归处,护住了赵凌想要保护的人,也因如此,给清霁国招来了天大的麻烦。
五国联盟瓦解,然后,四国就不约而同的把清霁国,当成了下一个宁国。
邝承宗不傻,但这个麻烦与伏天阵相比,他选了后者。
楚笛听身死,宁邱墨痴傻,天下唯独赵凌知道伏天阵的秘密,他能破阵,定能成阵,更何况传说宁国玉玺在他手中,有天命这个虚幻的神器,无论真假,赵凌都是能给他清霁国逆天改命的王牌。
清霁国重商轻武,国力很强,但城防一般,历史上被灭国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被灭国后,流离辗转,颠沛徘徊,分分合合,找准某个时机复国。可谓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想要改变可能重蹈覆辙的未来。
本想着让四国把清霁国逼上绝路,赵凌是个重感情的人,清霁国有难,定会挺身而出保住清霁国国土,可没有了薛家军,他拿什么去保?唯有伏天阵。
清霁国需要伏天阵这种东西,不欺他国,不为他国所欺,邝承宗觉得,伏天阵就是为了清霁国这样的国家而做的。
但赵凌只是微微一笑,说伏天阵用不着,他能摆平麻烦,只要借他几万百姓就成。他说到做到,一兵未损,胜的漂亮,梁国停战,派了特使前来求和。
邝承宗没得到他想要的,但是作为清霁国的新帝,作为曾经的挚友战友,也不能把赵起怎么样。他都怀疑赵起是不是故意被赵凌俘虏来,劝赵凌回梁国的。
赵起离开时,他登上城楼目送了许久。
人影消失,属下来报,“弓箭手就位,梁国行船已开。”
邝承宗点点头,命令道,“如果赵凌跟他们走,杀无赦。”
人人都有选择,生而为帝,他必须选择自己的国家。
邝承宗实在是想多了。
赵凌没有他想的那么圣母,他与赵起没什么可说的,母妃的死,舅舅的死,薛家军的死,赵起明明都可以提前告诉他,给他透露一点点消息就好,以他的智谋与能力,总会有力挽狂澜的可能。赵起口口声声总说着相信他没有谋反之心,却总是劝他交出玉玺回头,他说过多少次玉玺根本不在他手上,赵起一句也没记住。
他拼了性命救过的人,他的大哥,十八年的感情,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战场上相遇,他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狠狠的打击了梁国太子的自尊心。悬殊的兵力与最后的结果极其不相称,赵凌就是要借着霁梁之战梁国的惨败告诉赵起,告诉天下人,他赵凌要是想反,早就反了,他就是不用伏天阵,也有能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要天下,天下就是他的。
梁国太子换一个和平之约,梁国不亏,这是赵凌最后的底线,最后的情谊。被俘后的赵起还想要劝他回头,说什么交出玉玺父皇就能原谅他。真是笑话啊!交出玉玺回家的结局,跟他母妃与舅舅差不多吧。他二话没说,一拳揍在对方的脸上,笑的露骨,“赵起,薛家军的血,都白流了。”
破伏天阵的牺牲,也像个笑话。
赵起靠在墙角,依旧重复着他的那一套,“父皇答应过我的,给你一条生路,阿凌,求求你,交出玉玺,跟我回去吧。”
赵凌背过身去,他不愿再听了。刚刚有个冲动把此人暴揍一顿解气,但无意中见到了赵起后背上血红的有些发黑的纹路。
算了。
他很累,想要歇一会儿。
白衣滚上了灰,赵起十分狼狈,他抹去嘴角的血,抓住赵凌的裤脚,“阿凌,阿成要成亲了。他没参战,是因为兰茵怀了他的孩子,三个月了,是个男孩儿。双喜临门,我们都在,就差一个你。阿成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喜酒与喜糖,等着你回去。”
“是吗?”赵凌扯开赵起的手,“替我转告他,糖太甜,我已经戒了。”
梁帝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派了周家嫡子来赴约。清霁国都天灵城,城外有一灵湖,两国使臣见面的地点就在灵湖中的一艘船上。
赵凌上了船,一愣,与周庚同来的,竟然还有宫成。
宫成没有参战,与洛溢在北境留守不同,他没来,是因为家有喜事。赵起也是一愣,“阿成,你不是……”
周庚与赵起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船舱。
“没想到你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赵凌挥挥手,自己带的侍卫也出去。
宫成有些不好意思,“不要紧,阿凌你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阿凌,你跟我回去吧。兰茵与我说,若是阿凌你不肯回去,我也就别回去了。”
赵凌想象了下小师妹颐指气使的模样,噗嗤笑了,宫成也算抱得美人归,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被吃定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
“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赵凌问。
宫成点点头,“舒玥,父亲提的字,至于名字,兰茵说,思,我也觉得挺好。”
“思。”赵凌想,那不是他刻在送给小师妹匕首上的字吗?
看赵凌心情好一点儿,宫思趁热打铁把来意道出,“玉玺的事,我信你,兰茵也相信你,可是光有我们相信你没有用,除非是宁秋墨亲口为你澄清,如若不然,天下人都会以为你背弃盟约,伤友杀亲,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楚笛听与宁邱墨,是因为他们给你了宁国玉玺做交易。阿凌,要不,你先弄个假的,反正也没人见过真的,以假乱真,假装承认是你拿的,把假的玉玺交出去……”
“没拿的东西,我不会承认。阿成,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赵凌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需要什么假玉玺迎合什么。更何况,我不回去,不只是玉玺的问题。”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薛家军的事,我们都不想的,如果那时候他们投降,而不是固执的死守山林,洛溢就不会放火烧山……”
“够了,别跟我提他的名字。”赵凌拍了桌子,“阿成,我反了,这是事实,欺骗不了世人。乱臣贼子的身份,注定跟我一辈子,我做不回赵小七,也做不回你们想象中的那个赵凌。我已经回不去了,谢谢你,阿成,只有你,还拿我当兄弟。”
宫成抱住赵凌,没有再说话,他的这些话,都是兰茵要他传的话,他太了解赵凌了,回头已经是不可能。
“我的喜酒你不喝,回头,你的喜酒我要来。你是我孩子的干爹,这个你不许赖,”宫思抱得更紧,两人从小就亲近,玄乌阁里关系最好,他能拉开鸣泉弓,也亏得是赵凌帮忙,小师妹能喜欢他,也有赵凌的一份功劳,他舍不得这份情谊,即使家国不同,难道情谊就说断就断吗?可惜赵凌在梁国的牵绊已经都不在了,除非,有什么新的牵绊。
他与兰茵的孩子。
宫成与赵凌相视一笑,没有什么仇怨是化解不了的,时间能让人遗忘很多不愉快的事,他相信,总有一天,赵凌会回来的。他们玄乌阁七子,还能在一块儿,饮酒舞剑,恣意徜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船舱,外面赵起急切的望着宫思,想要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
“殿下,别在逼阿凌了,阿凌心意已决。”宫成双手支撑围栏,遥望江面,波光粼粼,旁边有几条游船,绕来绕去,“打仗那会儿,我们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如此情境,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太平盛世,在哪里不是活?在哪里都能活的快。”
周庚把脸别向一处,自始至终,他没有与赵凌说一句话。空空的袖管,被微风吹起,赵凌有事没事的看一眼,注意到腰间别着的那跟青绿的笛子。
“就此别过。”赵凌把后会无期四个字咽了回去,就此别过,此生不见。
宫成捶了赵凌一拳,“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也不送送我们?送我们到湖对岸就成。”
赵凌半开玩笑,“你快把我打晕了扛回去算了。”
“好办法。”宫成思索状。
既然宫成说了话,他就送一程吧。赵凌与旁边的侍从命令道,“开船,去对岸。”
侍从有些犹豫,赵凌感觉到他的为难,邝承宗一定是下过什么奇怪的命令。是把人送到湖对岸去而已,不至于连这么点儿人身自由都不给。
“开船。”赵凌命令。
宫成玩笑,“你给我个机会,兴许我真把你带走了呢?”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宫成刚要自吹自擂一下,自己的弓术,又精进了一步,忽然,有什么东西晃过他的眼眸,嗖嗖的急速的风声,连带着木船激烈的晃动,是尖锐无比的箭锋。
“小心。”
周庚拔剑,护在赵起身前,与赵凌的第一句话就是怒斥,“赵凌,你竟然设陷阱害我们?你是想殿下死在清霁国,为你的薛家军报仇吗?”
赵凌无法回答,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疯狂的箭雨袭来,如雨点般密集,都是从刚刚的游船上射出的。弓箭手站在甲板上,有条不紊的攻击。那根本不是什么游船,而是伪装过的战船,他的船被围在中央,船上的侍卫却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阿凌,怎么办?”久违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从小遇到难事,宫成总会问他怎么办。
“进船舱!”赵凌大喊,下意识的回身看赵起有没有事。周庚独臂护着赵起,赵起背对着他,费力的挡下不间断的箭。
船晃得更加厉害,赵凌与宫成合力挡在赵起与周庚的身前。第一重箭雨先过他们,遗漏的周庚挡下来。赵起不能有事,大梁的太子殿下,如果死在这里,他就是死也没脸到黄泉之下见母妃与舅舅。
赵起知道自己的处境,三人在合力保护着自己,他没事,三人才能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他躲过几根箭,被一支箭射穿左臂,忍着疼冲向船舱的门。
“阿庚,阿凌,阿成,你们也快进来!”赵起有了庇护,暂且安全,其他三人的伤比他严重的多,赵凌胳膊上中了好几箭,最是惨烈,他想起当年赵凌背着他逃过宁国伏天阵箭海的时候,赵小七没有变,总是向着他的,赵凌还是他的七弟。
赵凌退开几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船会沉,阿成,你快进船舱,用鸣泉弓射穿对方的船。周庚,我们给阿成开路。”
“你个乱臣贼子少命令我!”周庚说着,就靠近右边,虽然单手,但剑花挽的飞快,赵凌在左,两人一左一右,给宫成挡开些许急速而来的密密麻麻的箭。
宫成几个翻滚,借着柱子,跳进船舱,赵起见他后背中了一剑,忙过来搀扶。
“殿下,我没事。”宫成一手拖住鸣泉弓,手臂因为失血有些打颤,他捡起地上掉落的箭,瞄准对方一条船,拉开弓弦。
赵凌觉得左边的箭稀疏了许多,缓过一口气。反击开始,他们不再被动。好像,岸边处又驶来一艘船,船上有烟花放飞空中。
被三道鸣泉弓射穿的船身,木板分裂,整条船翻转。
宫成没有犹豫,紧接着又是三箭,射向周庚身侧的那条船。
弓箭手纷纷落水,他们不认识鸣泉的厉害,怀疑自家船的木板有多么的不结实。
最后一条船发现事态不对,逐渐远去,却依旧没有脱出鸣泉弓的射程。宫成拉弓,欲要把最后的一条船射沉,此时赵凌与周庚也靠过来,虽然都躲过了致命伤口,但两人浑身上下几乎没几处好肉,血早已染红了衣衫,靠着一口气力强撑着不倒。
总算能缓口气。
“阿凌!”赵起大喊,“水面,你身后!”
赵凌松懈下来,哪还有力气回头,却听耳边左右的风声,左边较强,右边偏弱,都是擦着他的耳畔入了水面。水面上,啊的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