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扶渠(1 / 2)
覃瑢翀对于他心心所念的人,是只字不提。
一路上,任田挽烟明里暗里地打听,他的口风严严实实的,就连半点消息也不肯透露。
直到有一回,趁着覃瑢翀不在,田挽烟软磨硬泡了许久,车夫才将目的地告诉了她。
濉峰派。
身处茫茫群山中,清泉濯身,露水果?腹,与鹤为伴,织云为裳,俨然是一群不染纤尘的羽士,尽管修道,但他们又与宫中那些炼丹的术士不是一类人,平日里也不喜欢讲些?神叨叨的话来骗人,接了宴席的帖子就去,从不避讳俗世的物事。
是以,皇帝将邀仙台设在了濉峰的不远处,他们也就俯首领命,接过了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以皇帝为首,朝南,祭司坐中,宫中禁军朝东,濉峰派朝西,其余人朝北。
身为田家后人,田挽烟自然通晓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覃瑢翀身为覃家家主,又身处千里外的霞雁城,是如何?和身处皇城脚下的濉峰派有了来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对濉峰派的弟子一见?倾心?
还有,他腰间那枚从不肯轻易取下的螭虎衔莲玉佩,是不是他的意中人所赠?
这些?疑问在田挽烟的脑海中盘旋,她却没有过多停留,估摸着覃瑢翀也该和魔教教主、右护法那两位快吃完饭了,冲满面羞愧的车夫莞尔一笑,转身回客栈去了。
和莲有关,是濉峰派的弟子,和覃瑢翀年纪相仿,像密林中的鹿,不同凡俗。
田挽烟心里渐渐有了答案,这种念头一旦浮现,就会随着思考的深入越发明晰,即使她再觉得荒诞不经,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实打实的,是覃瑢翀会喜欢的类型。
似小翠的空灵,似凝晴的清冷,似她眉眼锋利……
覃瑢翀府中的所有姑娘,都依稀能瞧出一星半点儿的影子。
他自己是没有察觉的,都说旁观者清,但是田挽烟在想到这个可能性之前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因为他们二人,无论是脾性,还是地位、背景,都全然不同。
然后她又觉得可笑。
早知道覃瑢翀男女不忌了,不是吗,田挽烟咬着牙想。
覃瑢翀向来喜欢长相漂亮的人,她是一个,之前那位聂公子又是一个。
若是他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偏偏那人还将贴身的玉佩相赠,到底是什么意思?
濉峰派虽然不是一群老古董,保守矜持却是出了名的,更别说那个被誉为“濉峰派的华光”、“扶渠羽士”的人了,虽然年少成名,却从不曾听他有过什?么情人,可见其洁身自好。
但是,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田挽烟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猜测应该是覃瑢翀回来了,草草地披上了外袍,起身过去开了门,面色如常地问道:“你?已经和他们二人谈好了吗?”
覃瑢翀闻言,轻咳两声,田挽烟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怪,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
她下意识地想要像往常那样,用指腹碰碰覃瑢翀的眉心,旋即又记起,如今再如此亲近也没必要了,对她而言是坏事,对覃瑢翀而言也是坏事,只会叫他们相看两生厌。
于是田挽烟轻咬下唇,指尖动了动,终究是没有抬起来。
“说不上什?么正式的见?面,只不过是叙叙旧,寒暄一阵罢了。”或许是因为怀揣心事,覃瑢翀并没有发觉她那微小的动作,摆手示意,说道,“我们接下来就要离开这里了。”
与心仪之人阔别已久,他很?心急,又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小欢喜。
田挽烟说了个“好”字,然后,在覃瑢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无声地,像是压抑不住痛意似的,猛烈喘息了几?下,心悸的感觉,反胃的感觉,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双腿在发颤,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抽了出去,几?乎要瘫软在地。
但是,她是田挽烟。
她从来都不会后悔任何决定,从来都不会恐惧未知的将来。
所以她很?快就将情绪妥帖地收拾起来,强迫自己咽回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下喉间破碎不堪的哽咽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从不肯露出软弱表情的、高傲又自信的她,锋利如旧,光华如旧——
“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田挽烟轻轻说道,“就算承认你?很?想见他,我也不会笑的。”
至于覃瑢翀露出了什?么表情,说了什?么劝慰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
无所谓了,田挽烟想,一切都要结束了,真是可惜,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覃瑢翀呢。
离开覃府之后,她大可回去做她的花魁,从那些倾慕她的人中挑个顺眼的,又或者,即使是抛下月华的名头,重新将田家后人的身份捡起来,她也能成为众星捧月的天相师。
能不能再和这位覃家家主相遇,那就是漫长时光之后的故事了。
“走吧。”田挽烟说着,向前走去,和覃瑢翀擦肩而过,“去见你?想见的人。”
也让她看看,那位曾经的濉峰派大弟子,是否如他传闻中那般皎皎若芙蕖。
在去濉峰派的途中,覃瑢翀的话反而变得少起来,兴许是因为不想被田挽烟察觉他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仍对她有愧,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微风将珠帘掀起一角,田挽烟用掌心托住下颚,倚在那小小的窗棂旁,侧眸朝马车外的风景望去,只见皇城脚下的群山重峦叠嶂,那座鼎鼎有名的望山客栈中熙熙攘攘,路旁叫卖的小贩,低头偷笑的年轻姑娘,懵懵懂懂的少年,无论是吆喝声还是偷笑声,结结巴巴的搭讪声还是清朗的风声,仿佛都在此刻化作了东流的浩荡流水,一去不复返。
她记起幼年时,从长辈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听来的那些趣事。濉峰派的那位大弟子,是掌门亲自取的名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