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鬼殒之役的终焉(2 / 2)
真正的鏖虐公绝不该是这样,真正的鏖虐公是以战斗为乐的疯子,是以锋锐口器撕碎敌人神魂的怪物,而现在?伫立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一条顶替了蝴蝶羽鳞的卑贱蛆虫!在?天塌地陷的震荡中,夏弥旬轻飘飘地降落在?地上?。飞沙走?石在?他身畔呼啸席卷,却无法吹动他的一缕发?稍。他像这场末日毁灭中一粒单薄脆弱的冰晶,却以远超恒星的质量支定着这个世界,也已远超恒星的光辉吸引着弧矢的目光。
于是,地狱之主的视线重?新凝聚起来。强大的鏖虐公可真是美丽,美丽到只是被自?毁魔法的光灿映亮一瞬,那倏忽急逝的模糊剪影,那狠绝漠然的苍白侧颜,就足以令他惊心动魄上?千年。每每思及,每每难忘。
可,美丽的究竟是强大呢,还是鏖虐公呢?他认真地忖度着,最后?终于得出结论,美丽的自?然是强大。
如果鏖虐公没了尊号,失了力量,那就只是美丽而已。徒具颜色的皮囊,连被自?己毁掉的价值都没有。
错了。他想。鏖虐公大错特错。睡了一千年,鏖虐公一定是把脑子睡糊涂了,竟然妄想和过去诀别,竟然妄想去抓住那种不值一文的所谓幸福。
多么的、多么的、多么的——
傲慢啊!
“都是因为你?,千年的时间皆为空白,我未曾前迈进一步。鏖虐公,这是你?的罪,你?应该向我赎清罪业。”
弧矢全?身鼓荡起吞天噬地的电光雷暴,魔法回路如洪汛爆发?时的湍流,迎来前所未有的暴涨,紫赤刻纹游走?遍布他的全?身,使他宛如一头?即将灭世的上?古凶兽。
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弧矢的声音被撕扯得断续稀薄,却字字如针,一记一记戳刺进夏弥旬的耳膜。
“结束吧,这场本该在?千年前就迎来终结的鬼殒之役!”
弧矢高高举起双手,朝远处的空气一挥,两道犹如天堑的电光照彻天空,雷霆般地朝夏弥旬飞旋而去。土地全?被一路翻了出来,化作一座座渐次变高的山峦,就像高高耸立的巨人士兵,将夏弥旬团团围住,无路可逃!
下一瞬,无数赤纹银凤蝶从漫天飞沙走?石中汹涌而出,像银色的海啸,执意要冲刷洗净这个昏暗浑浊的世界。半魂归位的夏弥旬可驱使的银蝶数量自?然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多到令人惊惧欲狂,就像行?星爆炸后?弥漫在?无尽宇宙中的光尘星屑,足以创生?汇聚成灿烂无比的湛银星云。
这些轻盈绝美的捕食者将弧矢紧紧包围,淋漓鲜艳的鲜血从弧矢周身漫延开来,使他几?乎成为一个沐浴在?血雾中的血人。但是,他却笑了,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志得意满的安然表情。
“你?必须和我永远留在?千年之前。”弧矢咧开锋薄的唇,雪白尖利的牙齿狠狠一合,衔住一只翩飞而过的银蝶,咬下——
“夏弥旬。”
万物消失声音。所有的景色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抹去,唯余令人心里发?慌的空旷苍茫的白色。
在?濒死的最后?时刻,弧矢启动了那绝对禁忌的魔法,就和夏弥旬当年曾做过的那样。
空气里传来断弦般的破空声,继而这个被暂停的世界终于又接通了回路。无数道紫赤色的闪电以弧矢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漫延激射出去,又汇聚成一道足以毁灭大半个异界的天雷,游龙疾驰一般向夏弥旬狂袭而去!
整片废墟战场都被激得四?散破裂,高高悬空腾飞起来。夏弥旬却只觉得耳边是从未有过的真空寂静,安静得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他什么都看不到,意识正在?急速缩小融化,凝聚成针尖那样锐利而刺痛的一点,促使他调动全?身魔力,去化解地狱之主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召唤出的无可匹敌的自?毁魔法。
如果未能两两相消,势必对异界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灾难。
银蝶一波又一波,不断汹涌呼啸而出。弧矢的自?毁魔法再恐怖,终究是为有涯,而夏弥旬的魔力却几?乎逼近无涯。
地动山摇,山河倒转,天与地都快要在?这两股力量的较量下,重?新归于鸿蒙。
俯仰之瞬,好?似变得无尽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浩劫终究还是被消弭于无踪,连带着地狱之主的身躯与灵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在?了银蝶的海洋之中。
可是,蝶群丝毫没有被收回的迹象,反而越涌越多,像肆虐不休的暴风雪。夏弥旬的意识正逐渐淡去,湛然有神的瞳孔尽染空茫,占据他躯壳与思维的,只有催动魔力的本能。
太过强大的魔法回路的过度使用,像在?灵魂最深处孕诞出黑洞,他快要被自?己的魔力吞噬殆尽了。
“再这样下去,你?会回不去的。”
混沌昏眩之中,忽然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空灵悦耳,清脆悠扬,饱含无限温柔。
夏弥旬的银睫一颤。
“快点醒来吧,回到他的身边。”
夏弥旬睁开眼睛,重?新敛聚起丝缕光彩的瞳孔,明晰地映出商籁的面影。商籁穿过漫天飞舞的银蝶,无视魔力侵蚀,朝他伸出双手,硬生?生?地将他从快要暴走?的魔法源泉中带了出来,拉入自?己怀中。
仿佛慢镜头?一般,时间流速都滞缓了。银蝶一羽接一羽地破碎,化作无数悠悠漂浮的银色光粒。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急速离开这片即将崩溃的土地。
夏弥旬贴着商籁的胸膛,便听不见天崩地裂的巨响,也辨不清周围的颜色,视界中唯有星星点点的银亮星芒,轻轻包围着、簇拥着他们。于是夏弥旬又深深地恍惚了,思绪被拉扯着飘向更遥远的时空,他感觉他俩正置身于一方空寂却又美丽的宇宙,万物都还没有诞生?,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相依相伴,直至永远。
“商籁。”
“嗯,我在?。”
“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是太过喜悦的关系吗?不然为什么商籁的话音里,会带着似有若无的哽咽?
夏弥旬仰起脸,商籁对他的注视回以淡淡的笑容。
笑容清隽如斯,温暖透明,仿佛春雨在?湖面上?打出的第?一圈儿?涟漪,又何来忧悒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