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1 / 2)
闻言,夫人问:“冷么?”
青音不答,断然朝前走了数步,随即跪倒在地,俯首以恭敬的姿态道:“青音请教夫人,那荷包上可是有一道裂痕?”
夫人挑眉,没精打采接过嬷嬷那递过来的荷包。看了一遭,问:“你不曾瞧过,怎知上头的记号?”
方才这荷包本是要送到青音跟前的,却被得青音授意的丫鬟珍珍一脚踢了出去。
青音直跪起身,神色不动且明晰,抑扬顿挫、一字一顿道:“因那记号本就出自青音之手。”
屋内众人无一例外,皆是惊愕狐疑地望向她。青音却丝毫不为所动,平视着前方,不卑不亢道:“做过几号,青音才将其交到了被买通的丫鬟手里,由那丫鬟递去,作了如今日这般龌龊之极的用途。如今这丫鬟在此便是凭证。
“嫉妒,欺瞒,作弄无辜之人,种种恶行,皆是有辱我大岑家之威名。”
铿锵有力痛斥至此,青音略作停顿,倏然看向一旁:“岑樱缅,你可知罪?”
樱缅只庆幸此刻她坐着。
倘若站着,那她发抖的膝盖定会教她跌倒下去。
不,跌倒或许还能换些同情。然刚这么想,再看见青音的脸时,樱缅便打消了那念头。
樱缅并非一次都没想象过,倘若自己被六姐姐拆穿,应当会是如何一番情形。
六姐姐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歇斯底里的愠怒,失望透顶后的悲戚,或者一片虚无的惘然。
樱缅想象着青音流露出诸如此类的神情。起初亦有过惴惴不安、彻夜难眠,然如久而久之,恐怖到了极致,便变为期待。
她期待已久了。
六姐姐的愤怒,六姐姐的悲哀,六姐姐的冷酷无情。
“六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樱缅不明白,”岑樱缅跪下,边说边渐渐抬头,全神贯注去关注岑青音,“樱缅不曾收买过妍枝——”
她在明暗交界中看见了岑青音的脸。
目睹的一瞬间,樱缅所以为的恐惧与狂喜无一降临,她只觉得脑内一空。
因为岑青音在朝她笑。
背对着夫人同其他人,岑青音朝她爽朗而柔和地笑着。岑樱缅从未见过她的这种笑容。明明她们是最为亲近的姐妹,明明她自小就缠着六姐姐,即便如此,岑樱缅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真挚快活的笑。
就好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岑青音从未真的快活过。
就好像她作为一个妹妹,从未真的教姐姐喜欢过。
“樱缅,”青音轻轻道,“我可没说过,那丫鬟是妍枝。”
岑樱缅不打自招了。可这些也已经不要紧了,她全身心只想着一件事——直到要甩开她这个妹妹时,岑青音才流露出了有几分高兴。
妍枝磕头,顺着岑青音的颜色当即哭诉起来。偷吃点心,撕书,去马场时被推入马槽,栽赃嫁祸,欺侮霸凌,通通倒苦水似的往外倒。
这一说,别说是不相干的下人们了,就是做姐姐的岑欢,都满脸愕然,仍没琢磨透自己叫比自己年幼几岁的妹妹摆布了。
樱缅这时候扪心自问,她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岑青音如此厌恶她。转念一想,她的确做了很多。虽说起初只是为了报复姐姐的高高在上,为了教姐姐多关心她些,但到了后来,便是混沌而复杂的恨。
她想说点什么,视线朦朦胧胧,才晓得自己流泪了。
樱缅跪着朝前挪,欲死活不承认辩解说“是那贱人害我”,但到了岑青音身侧,却只剩下了:“姐姐,我不是蓄意的——”
不是蓄意地对你坏,亦不是蓄意地憎恶你。
青音静静望着她,樱缅用尽全身力气巴望青音能同自己说点什么。即便是绝不原谅她也好啊。
然青音仅仅只是出声,且并非是说给她听的:“还愣着做什么?”一群婢子立即上前来,将岑樱缅强拉了下去。
夫人谁也不帮,至多帮帮她自个儿的女儿,其中尤其是青音,毕竟是最有用处的那个。末了事情收尾,便是妍枝赶出去。岑樱缅关七日禁闭,禁足到大年三十为止。
并非是父亲那套家法,当真是便宜她了。
青音走时心情比来时要好,出去却在院门前碰见岑滞云。
他正仰头走神,听见响动,回头朝岑青音看过去。滞云笑起来,眉眼在日光中熠熠生辉。乍一眼好似清澈透明、不谙世事的少年。
只是她知晓,若是拿到刀,便转瞬逆转成嗜血的走兽。
他道:“吵得挺厉害。”
应是来请安的点,岑滞云刚从岑威那来,马不停蹄便往夫人这赶,不想却吃了闭门羹。
是挺厉害。她凯旋,却说谎拿来挖苦他:“嗯。讨论你的亲事呢。”
岑青音要走。岑滞云一笑,倏然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猛然一拉。她又靠在他肩头,比起怒先是惊。
“你不想我娶妻。”他道。竟不是问句,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底气。
岑青音冷冷地剜他一眼,用力将手抽回来。
“是又如何?终日死生一线,”说到此处,她又将声音压得如蚊子细,“你并非是岑家人。娶了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女,岂非是耽搁人家?我是怀怜悯之心。”
她说得直白,自己都险些相信。岑青音哪来的这般好心?从前可是从未有过。
岑滞云默不作声打量她良久,直看得她浑身发毛。他到底看破不说破,笑着凑到她耳边,嗓音沙哑,教人半边身子麻:“便依青音的意思。”
她推开他,抬手以手背贴住脸。烫着呢。她不动声色,仍是那副镇静自若的脸色:“依我的意思作甚?你尽管娶便是。最好娶个十八房,多子多福,好不圆满。”
滞云不再同她置气,只又动起手来:“这是什么东西?”她来不及阻拦,方才随意收起的荷包便被夺去了。“你缝的?”岑滞云细细察看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