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菩提有心(1 / 2)
那人一双点漆双目含笑,扬唇道:“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不是你在车里喊有人杀你?现下倒来问我。眼下看来,你自家虽说要多费些事,倒也无需我出手相助。”
颜舜华一双眼只盯着那人,瞧见他并没甚恶意,且眉目清朗气质磊落,方才道了个万福道:“我瞧官人也是个略有身家的人,家中必定有个小富贵。怎地一个人在这外头?咱们不把暗话说来,只消做个明白人明明白白地兜个底如何?”
那人听见这话点头道:“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先将此人送官再详叙?”
颜舜华把眉头一皱道:“这事我倒是不好出面得。他们被我扎伤,见了官我亦无好果子吃。还是有劳官人。”
说罢她自下了车,由得那人将老/鸨刘四妈、小丫头并那龟公妆做的车夫一一绑了扔进马车去。颜舜华则将头发弄得乱了些,又往脸上拍两层灰,方才和那人一道坐在马车外边儿赶车。
他们一行驱车一行说话。那人道:“你倒不消害怕的。我本是客居旅邸的客商,前几日遇见一个老实后生苦恋刘四妈楼中的姐儿又不得银钱赎身,方才听得他说刘四妈如何买进粉头的勾当。我进去找着那几个不情愿的妇人,打听清楚明白了才知道还有个甚么单大熊二的。”他说到此间一笑,揶揄颜舜华道:“本来看着她们出城,只说又有妇人要叫她们暗害了,故听见你喊‘杀我’二字我即刻就出来了,哪里晓得这原是你的计策。”
颜舜华见他说话直,一点弯子不绕的,自家也没甚好遮遮掩掩的,只笑道:“不叫她们吃点苦头,难道白叫她们得了便宜不成?这般害人的勾当,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只恨我身为女子,力单势薄,唯有保全自己全身而退,难叫她们吃个大大的苦头!”
二人一行说一行赶着马车,进城后将马车驱往官府,却又都不路面。颜舜华在外坐着,那人一手提着一个飞檐走壁,不消片刻便进得官府的墙内。待将三人都扔进去府衙去后,有把颜舜华整理后写出的几人罪行的状子塞在几人身上,再留书一封,言县官若不赶紧办了此案就将他某日曾去青、楼吃花酒的事告诉其夫人。
自奸臣当道以来,上行下效,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本是平常之事。苏州城内的县官对什么绩效考核全不放在心上,横竖上边儿有人罩着不叫他烦心。是以他每每喜欢巧立名目,动不动便敲那些个富户几笔钱财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唯有一点,这个县官夫人虽说花容已是半老,却极是厉害,叫县官好是害怕。每每县官夫人说一,他绝不敢说二。若是说了那就是一顿耳巴子。是以他便有一二和其夫人意见不一处,也只能委婉说知,还得连笑带哄。若是叫其夫人知道他曾和同僚去吃了花酒,虽说没做得什么,却也够他夫人将他胡子都揪掉赶他睡三个月的书房了。
这个县官虽说有些贪又是个惧内的,但也为城里的百姓做过几件实事。是以看见那三个被绑得像粽子一般的蠢物时,把状子看了一番,又将那封要挟他的信读罢,叹了口气立马遣了衙差前去单大家拿人。衙差见单大家家徒四壁,没甚油水,也就不到处翻检,只押着他去捉熊二。
可怜二人银子都还没揣热便被扭送到公堂之上。几个人吃衙差打了几十大板,一一吃疼不过,将来龙去脉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人被下了大狱,县官夫人得知县官办了这件事,也高兴得连亲了县官几口,夸他办事知道清浊,叫县官好不受用。只是心下到底心虚,怕县官夫人知道喝花酒的事,只拿好话奉承。
翌日,衙差前去刘四妈的楼子封了楼,叫那些被拐卖的妇人前去县衙,有亲戚的或者叫她们自去投奔亲戚,有相好的自去找相好的。其余的姑娘,则叫刘四妈的对头收了过去,做了别人家的姐儿。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颜舜华在三人被丢进官府后,才知那人名唤作李诚,字维信,顺天府人。李维信果如他自己所说,是客居旅邸的商人,只走南闯北贩些货物赚些银钱养家。
颜舜华想着二人相处有段时辰,李维信眼中并无杂念,故而并不欺她。当日李维信回到马车上时就问颜舜华道:“你是何方人士?怎地就到了这边?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颜舜华坐在马车仰头靠在后边儿车厢上,自嘲道:“不过是年轻的时候没甚识见,总说人都是好的,就被拐到这边来了。我也出生在顺天府,系当朝礼部尚书之女。姓颜,双名舜华,小字摇光。”
李维信原本在顺天府也听过颜舜华的名讳,知道这个人。“我在顺天府也住过些时日,也没听说过尚书千金失踪。倒是有段时日尚书府托朋靠友说是要找一个走丢了的下人,不曾想竟是你。你怎么到了苏州府?”
颜舜华眼眉一黯道:“想是家父怕我走失的事传扬开来坏我名节。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不提也罢。”李维信听得颜舜华之言,想了想道:“你一个人上路未免不周全。若是再遇到这般事体,虽说能看破其中的机缘,到底力量不足,难以脱身。若是你信得过我,待我将这边的货物都出脱了,再采买些稀罕物件儿,倒可一同前往顺天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