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红叶(1 / 2)
看到祝辞冷的颤抖,梁寅收敛了些阴气。
祝辞获了自由立马坐稳,胸腔一起一伏,抬起头看向他面前这个人,上一刻还气极地瞠目,现在又变脸似的愈见平和起来。
祝辞略微放下警惕,也不理衣襟,任由它乱着。他回忆起今日的所作所为,一时觉得有些难堪,错开眼神垂下头,做出了让步:“你先说。”
一鼓作气再衰三竭,梁寅对他早就失了办法,听到他愿意妥协心里也算松了口气,梁寅点头,“好,我先说。”
他看了一眼不知喝了多少酒和戕民玩乐在一处的商队众人,徐徐而道:“我们在幻境里,这些人早就死了,在神祠里死而复生只是他们来到幻境的一种方式。”
祝辞脸上没有惊讶,仰头靠在树上,望着橙红色的一片云,“那你想问我什么?”
梁寅看着祝辞充血的双目,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他是如何被关进地府十九层,如何逃出的五十丈深坑,又是如何变得疯疯癫癫……梁寅将这些尽数压了下去,尝试更换掉自己习惯的审讯口吻。
“我来到这里的方式是‘请神’,你来到这里的方式呢,是什么?”
祝辞张开唇,他的下一个动作让梁寅等了很久。
“我不知道,”祝辞无奈:“不知道这副身体哪里来的,我睁眼的时候是在一处草棚里,周围都是戕民,”他有点忐忑:“你能相信吗?”
祝辞骇人的双目之后全是试探与小心翼翼。
这只是破冰与坦诚的一个开始,梁寅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枚蚌终于打开了一道几不可见的缝隙。
“嗯。”
梁寅缓和道:“但凡幻境总有可破除之法,你不用害怕。”
祝辞将头埋在膝盖上,带着笑意若有所思地附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梁寅听着文邹邹的头疼:“书读得多没有用,砍起人来跟个瞎子似的,”看到祝辞的脸又话锋一转,正色道:“梦幻泡影里也有玄机法。”
这是几天以来两人难得并肩谈话,居然是如此的平静,交流起来并不费劲。
梁寅只怕说得还不够通透,复而解释:“我们眼中所见一切都是幻境,幻境如梦境,不会凭空产生,其中看似不一样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真相,只要找寻到幻境当中的真实,我们便不会被束缚其中。”
“如同鬼打墙之中的真实是施法的鬼与被困的人,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付出或是索求。”
不一样的戕族,不一样的时间,都在掩盖一个真实存在的真相。
梁寅定定道,这也是为什么他总觉得祝辞就是幻境中心,祝辞既疯又真实,连龙洗盆都不忍他碰到腌臜浑浊。
梁寅放缓语速:“我发现这里其实有着两条交缠不息的时间流向,一条浮在表象之上,只能变更幻境本身,引导着事态顺着那个鬼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还有一条呢?”祝辞问。
“还有一条在周而复始的日夜当中偷偷逆流着,时光快速倒退,归阳杵是件什么样的东西你肯定清楚,留下的伤口不会轻易愈合,可我胸口的窟窿不仅愈合了甚至完好如初没留下一点印子,你的归阳杵是不是也复原了?”
祝辞不动声色地看着梁寅,似是在心里做着什么抉择,他在抉择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半晌之后,祝辞掏出了一支黑色的长杵。
完好无损的归阳杵在他掌心里发着红色的光晕。
祝辞答:“如你所料。”
梁寅勾起嘴角,不知在笑自己的料事如神还是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祝辞顿了一下交出了自己所知的秘密,“我读过很多版本的《地戕经》,当然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读的,但神祠里的那本不太一样……”
梁寅失口打断:“你三千年前读的如今还记得?”
祝辞瞥了他非常短促的一眼,像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值得惊讶之处,接着道:“那本中间多了一章,章目叫做《龙洗盆》。”
梁寅再听到这个词,眼前不由得浮出个画面,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想起来白日里的什么,脱口问出:“好喝吗……”
二人之间原本正经肃穆的一个场子,就这么被打翻了。
“会不会闹肚子?”梁寅看到祝辞平和的五官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反而暗自升起了那么一丝反败为胜的快意。
祝辞是有教养的,能忍的都忍了,可经历了这三千年,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好欺的小书生了,他扯出一个标志的假笑来,“官爷想尝尝?”
梁寅得意地枕臂后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双瞳中祝辞的倒影突然放大。
是祝辞欺身压了过来,带着一道软绵绵的暖风。
“!”
梁寅似受惊的野兽倏得从地上飞速的弹了起来,有些恼怒地连退几步,低声嘶吼:“你做什么?”
“不尝了?”祝辞头靠回枯树,两腿曲立着,语调里带着十足的玩味与浪荡,侧过脸颊笑话他的举动,“还听不听了?”向他招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梁寅差些忘了他是个疯子,这能是个读书人吗?梁寅小心翼翼的原地坐下,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手蹭着鼻音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