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府(1 / 2)
被捅了第几次梁寅不记得了。
对于他而言,祝辞无疑是神秘与危险并存的。
梁寅看着浩渺的夜空,忍不住回想起来神祠的那一晚,祝辞突如其来的一刀直指他的双眼,贴着他头皮而过击倒了他身后的戕民。
这一刀,让他心里没底的不仅是祝辞的刀法,更是他自己的那份反常。
梁寅能走到今天,依靠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份对危险的预见。
若是旁人,别说刀尖擦过他的头皮,哪怕是在他面前碰刀,他都会立马全情警惕,就算不反手攻之也不会躲也不躲傻站着给人砍。
梁寅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让他一次又一次卸下所有防备来靠近祝辞,甚至是将背后露给了他。梁寅摸着胸口的窟窿,看着远处地上断成两截的归阳杵,默默自我反省着。
二人所处之处,周围仍是环山,却也不见什么净室与神像、圆台与天师。
天地一时清清静静的,只剩下他们。
祝辞玄之又玄道:“幻境之中仍有幻境。”
“这下算是真的出来了罢,”祝辞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胸口,“真有个窟窿,应该不会再是幻境了。”
梁寅力竭,实在不想说话,他曾想过戕族寨子是幻境,却从未想过金盆笼罩之外还有一个。他恶狠狠地盯着认真讲话的祝辞,半晌之后终是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刚才也是幻境?”
“这个不难,道理也很是浅显,你说过那十八个人早死了,刚才见到的却是活的,足以佐证也是幻境了。”祝辞乐得梁寅总算是肯说话,嘴角噙起笑。
这个笑落到梁寅眼里就变了味,一副得意模样,梁寅咬牙切齿:“你这是什么表情,还要我夸你聪明不成?”
祝辞乖顺地摇头,“你还说过,幻境里的真实就是幻境中心所在,我想着神祠里捅了你一次我们就出来了,就想试试这法子还管不管用。”
“我就又捅了你一杵,发现你确实很有用。”
“……”言之有理思维缜密的基础之上还能难得的举一反三,名副其实的饱读诗书之人。梁寅一时又陷入无尽的自省,生出与虎谋皮的后怕来。
在地府众恶中,梁寅向来自诩话少又冷漠,头一遭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全赖说了太多。
“你才是幻境里唯一的真实。”祝辞重复,带着沮丧。
梁寅一直猜测祝辞才是幻境中心,祝辞心里又何尝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所以两人皆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彼此。
现在看来这一轮还是祝辞料对了,破解之法果然还是在梁寅身上。
“我刚才也想过捅自己试一试,”祝辞闭上眼,“真的,”他眉心轻轻颤抖了下,“但我实在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万一我还是个鬼魂做出来的假人,捅我与捅虚空无异,若是捅我一刀可以解救官爷于水火,小生自是万斯莫辞。”
祝辞深吸一口气,浅浅诉说着的样子很是可怜。
梁寅被他情绪带动着,嗅着活人缱绻的热气,想起他的遭遇,再看他难过的神色不由得心里生出些恻隐,面上缓和起来。
梁寅:“也不怪你,挨上一杵就能出来,也是值得的。”
这事就像喝铜水一样,乍一喝很不舒服恨不得再死一次,但是喝惯了也就疼惯了。这次归阳杵当胸穿过,他都有点麻木了。
梁寅见着祝辞眼圈都红了,想来是内疚的紧,甚至伸手帮祝辞把一缕挡住面额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宽容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那种紧要时刻能想出来这种破解之法,你已经很不错了。”
梁寅活了一千多年没有哄过人,措辞起来有些尴尬,生怕真惹他哭了,好大一个男人要真哭出来,他能怎么办?
梁寅内心开始新一番自省,甚至还生出些自责,他一个地府白鬼七爷,金身银骨,怎么就不能为了大局多挨一下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的时候,祝辞睁开了眼。
一双猩红眸子直挺挺的跳进他眼里。
祝辞低着头望着他,青丝垂在他耳畔,梁寅则枕在他腿上仰头回望着他。
梁寅突然觉得这个姿势有那么些不太妥当,本来两个男子这样他也没有多想,但是祝辞一向是个心思细腻想的多的,自己这种姿态难免让他生出新的误会来。
他会不会多想?
梁寅艰难地坐了起来,掩着伤口强忍着不适,生怕他见了难受。
祝辞小声试探,“官爷,你不生气了吗?”
梁寅赶紧点头,“不气了。”
祝辞发丝掩映下的脸上顿时破开一个笑,“那我们走罢。”
见他作势起身就要走,梁寅愣了,“等等,”祝辞表情收放实在太过自如,梁寅一时有些跟不上,“去哪?”
“带路,去找阎王,查案子,”祝辞笑得如玉带水,“你应过我的。”
接连两场幻境而过,梁寅倒是没忘了自己曾在此时此地说过什么,同样受着窟窿的自己,和同样表面上人模人样的祝辞。
祝辞脸上方才的难过与自责仿佛从来没有造访过。
梁寅差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到底刚才难过的是他还是我?
梁寅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自己才破例拾起的那么一点良善与怜悯瞬时被摔了个粉碎,他有些愤懑地后知后觉,似乎上一次被祝辞捅了之后也是这般奇迹的不了了之了?
“不行。”梁寅气极之下出尔反尔,这人温润的外表之下暗藏着报仇的凶机,将这样一个人领回地府,他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若是个鬼囚领也就领了,可祝辞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了,那帮鬼差只怕是要第一个不乐意的。
鬼差施威纵刑,惩治鬼囚不在话下,但像梁寅这样阴阳两界来去自如的白无常却寥寥无几。牛头马面这种鬼差看着窝里横实则连地府都不敢迈出去半步,原因不过是:大多数鬼差都是惧怕活人阳气的。
当时答应他,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梁寅也学着他变了脸:“戕师为了复活你坑害了这么多人命,你能和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