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看懂(2 / 2)
——做人有什么好?太脆弱了。祝辞以一种奇怪的平衡姿势挂在墙上,轻喘了口气,声线毫无波动:“我能出来第一次。”
他用险些脱离手腕的右手扒在雷网上,接连不断的阴雷顺着右手爬满全身,鞭笞百骸,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中,他的右手扛着阴雷伸到外面,反手摸索到朱砂纸的位置,旋指之间掌中绽放出一团来自十九层的红色火焰,接着,一张,一张的燃烧尽朱砂纸。
“你猜猜我能不能出来第二次?”
众恶噤声。
阴雷挣扎着,在最后一张朱砂纸殆尽之后,彻底消失了。
他又一扯,左手也下来了,留了块碎肉在石壁之上,血越流越多。
没了雷网的遮蔽,血腥味蜂拥而出,小官们体力不支,纷纷捂着脖子觉得喘不上气,几位阴帅也捂住了脸。
逃出来了。
梁寅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心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这只来自十九层的鬼囚,面部微颤,意外地想起一段状词:
“祝辞,字之钦,郁章人氏,文人世家。恭谦温良,知书达理,能练文章……”
梁寅难以将他和状纸上温润的书生视作同一人,而那只白皙的右手,曾经的评价是“能练文章”。
不是看到真切的血,差点都忘了,祝辞他现在是一个活人了。
梁寅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是他以为错了,他把祝辞那单薄的身躯看的太过脆弱。祝辞熬到如今这一步,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包括他自己。
三千年的时间早就让他忘记了什么叫自保。
也许在入狱的第一年里,那个书生也曾期盼过保护与救赎,但那都不是如今的祝辞了。
梁寅动了动手指,剩下两枚伏鬼钉从他的脚腕处飞出,“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祝辞一脱力,扶着石壁坐下。
冯判眼芒扫了过来,盯着梁寅一声不吭,心底似乎又在酝酿着什么。
日游神扭头冲着冯判说:“……大哥,是,是这个理啊,他能逃出来第一次就能逃出来第二次,十九层都关不住,难道现给他再挖个二十层出来吗?”
先不说他如今是个活人,就算是一个鬼囚,把它打死了揉碎了还是个鬼囚,死都死透三千年了,地府除了能把他重新关起来再受些苦楚,还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吗?
不能。
人家阴雷鞭体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十九层的罪都受膩了,还能怕什么苦楚?
除非……让祝辞的三魂散尽,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冯判神色一变,兄弟几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日游神再次提醒:“大哥……鬼差不能杀人啊,杀人是要……是要……你还记得阎王爷他是……是怎么归寂的吗?”他越说越没力气。
夜游神也开口了:“真要是这样,我们怎么搪塞上头啊?”
让人命魂散尽总要找个合理的由头,完全翻不出人家为祸过的证据,山里死的那几个中原人也是戕侣所杀,和人家没有直接关系。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祝辞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甚至把话说到底,确实是他们地府办事不力,理亏在先。
还能怎么办呢,完全没辙,堵是不行了只能疏。
崔判柔和地打着商量:“给您立马安排轮回,重入生死簿。”
“我从那里爬出来,”祝辞指着甬道尽头喘了口气,失血过多有些提不上力气,血肉之躯就是这点麻烦,“是为了入轮回吗?”
“那您想如何呢?”
祝辞仰头靠在石壁上,“我想如何?”
他喉咙里冒出声音:“查出来是谁断的案之前,谁都别想好过。”
众恶之间低声频频,几人一团扎堆嘀咕着什么。
祝辞不管这些,想起地上的两根钉子,借着阴火,一头青丝给他的脸打上了阴影。
祝辞抬眸就对上了梁寅莫可名状的眼神,那张受伤也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登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怜悯我?”
祝辞一把扯过铁链,伸手箍住梁寅的脖子拉至自己面前,五指爆涨出尖锐的骨刺,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问你话呢。”杀意和仇恨充斥了祝辞血红的双目。
梁寅别过眼神,半弯着腰的姿势不太舒服,讪讪道:“一群人欺负一个,太难看了。”
祝辞觉得好笑,恶人还讲究这个?并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慢慢收紧,骨刺刺破他脖颈的皮肉。
日游神发现祝辞的行径,及时上前制止,反被祝辞一脚踹开。
日游神掏出一柄木剑还欲上前,被牛头拦腰抱住,“无碍的,死不了。”
日游神:“他身上还有着伤!”
这边祝辞的手愈缚愈紧,缓缓开口:“别动,也让我尝尝恶人的滋味。”
活人话语的温热气息喷在梁寅耳上,梁寅当真就一动也没动,还将自己脑袋往人家跟前送了送。
日游神的木剑哐当掉在地上,眼见着梁寅两只耳朵烧得通红。
黑鸟好奇地钻出脑袋:“这是什么邪术?这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