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退婚（1 / 2）
余霁的马是一匹好马。
从漠北草原运来的阿哈尔捷金，用汉语来说，就是传闻中的汗血宝马。这种马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是马中上品，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折家宅子在绿春城中，绿春城离碧峭十二峰并不远，一日可以来回。折玉平常若是得了空，也经常会回家去看看。
那封信的具体内容折玉没来得及听曲盈盈念完，但他能猜到具体出了什么事。折玉的爷爷患病已久，信上又说老爷子可能如何如何，那不就是病情恶化了，让折玉赶着回去见人最后一面吗。
余霁的马已经跑得足够快，折玉自己被颠得不行，身旁刮过的风都有点像刀子，坐在马背上，怎么都有种自己会被甩下马的错觉。折玉不得不紧紧搂住在前面拉缰绳的余霁，饶是如此，折玉还是觉得不够快，心里不停默念再快一些，恨不得立即就出现在折家宅子里。
然而几百里的距离，再怎么快也得要一段时间。
一路上折玉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完全被担忧占据，只有给余霁指路的时候嘴里才能蹦出几个字。
“吁——”
余霁紧拉缰绳，马匹前蹄子重重踏下，却因为连续跑了太久，还是往前面蹦出去几步。
不等马停稳，折玉就直接跳了下去，明明是个盲人，却好像突然看得见了一样，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大门，直接跑了过去。
折家宅子如今空空荡荡，门口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安静得让人有些压抑。折玉过去敲了敲门，用力很大——都没有人在门口守着，如果不用点力，里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从前折家在绿春也算得上是地方名门，不过毕竟不是什么世族大家，要延续几代的辉煌太难了。折玉祖父那代白手起家，在江南做点小生意，盘下那么大一套宅子，有了自家的产业。然而到了折玉父亲这代，原先的生意就开始不好做了。
折玉父亲在经商上也没什么头脑，倒是喜欢写字画画。大伯二伯倒是在经营家里产业，不过大权一直还是在爷爷手里，直到两年前爷爷身子骨开始不行了，才逐渐把家业交给他们。可惜这生意本来就已经不好做了，连摸爬滚打了一半辈子的爷爷都晚就不回来，何况是大伯二伯呢。
折家日渐式微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大一家人，不管怎么样都还是比普通人家好上数十倍。
过了片刻大门终于打开了，开门的老伯满面泪光，折玉看不见他脸上愁容，却听得到他那如似哭泣的呜咽声。
感觉不对，折玉的心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郑伯伯，出什么事了？”
郑伯此时根本就无心去关心小少爷身边的余霁是什么人，只回答折玉的问题：“小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是老爷他……”
折玉心脏顿时猛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爷爷怎么了？”
郑伯哀声道：“老爷他半个时辰前……去了……”
折玉鼻子瞬间一阵酸涩，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最后一面没能见上。
余霁担心地看向折玉，道：“折玉……”他有些自责，若是马能再跑快一些，说不定折玉还能赶上。
折玉垂下眸去，摇摇头：“没事……没事……”
爷爷八十多岁高龄，若不是因病走了，还能算喜丧。
折玉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肯定是有，但好像因为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心中有了准备，并不是太过于悲伤哀痛了。不管怎么样都会有那么一天，该来的时候平静地对待吧。
折玉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跟着郑伯进去。
里面也依然安静，没有人哭得声嘶力竭，大家都是一样的平静，哭也只是默默流流泪罢了。
阿黄看得懂这种气氛，提醒折玉的声音都不似平常那么嘹亮。
“爹爹？”折玉迈进门，唤道。
折玉父亲折彦与其他人一样，脸色不太好，神情恍惚着，连自己儿子进门了都没有察觉。听见声音这才恍然回神，道：“你回来了。”
“爹爹……”
折玉其实与这位爷爷的感情并不算深，折彦成人后就不在折宅住了，自己本身也不愁吃穿，买个宅子成天在里面舞文弄墨，隔三差五约好友一起来聚聚。小时候折玉差不多一两个月才会去见爷爷一次，长大一些去了玄机门，更是几个月都见不到爷爷，什么隔代亲，在折玉这里根本就没有，见面都见不上，又能有多亲呢。也只有血缘让他们两个人在见到的时候，能够无端地生出许多亲昵来。
但是折玉的父亲和爷爷，自然就不会是这样，亲生父子，从小到大的时间足够培养感情了。折彦的悲痛，只会比折玉要多上许多。
这个时候折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似乎也没必要说。
折彦看了眼余霁：“这位是……”
折玉答道：“朋友，余霁，是他送我来的。”
折彦了然：“多谢余公子了。”
余霁点了点头。
大伯叹气道：“小玉啊，等会儿去看看你爷爷，得安排丧事了。”
“嗯。”折玉点头答应。
折玉还等着大伯说说安排，自己好照做。忽然就到一人唉声叹气，匆匆赶来。
除了折玉和余霁，众人都变了脸色，带人来的郑伯也是面色古怪。
大伯道：“王老爷？你这是……你怎么过来了？”
折玉立即察觉到了什么，也开始不对劲起来。余霁好奇这来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竟然一出现就让折家人都变脸，奈何这好奇心来得不是时候，现在这样子根本不好开口问什么。
这位王老爷，是折玉爷爷的徒弟，以前就跟着折玉的爷爷一起做事，学到些本事了就离开自立门户，算是爷爷一手带起来的人。王家如今在绿春城的产业，不比已经衰落的折家小。
而且爷爷一直挺喜欢这个徒弟，帮扶了许多。
这些都跟折玉没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折玉跟王家小姐定了娃娃亲。
但是吧，娃娃亲，是在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定下的。定亲的那个时候折玉还没瞎，折家也还没开始衰落。而如今折玉是个盲人，一个残废，折家也是败落了。现在的折家与王家，只能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了。
要是换作是以前，折玉眼睛还没有瞎，谁不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长得玉树临风又家世显赫的翩翩少年郎呢？
但是这桩亲事定下没多久，折玉眼睛瞎了。眼睛瞎了就瞎了吧，大户人家要当牛做马照顾人，也轮不到自己女儿来照顾。
可是折家如今的家业，也比不上王家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烂摊子。现在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是把亲女儿往火坑里面推吗？
王老爷有退亲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折家人都心知肚明，不过碍于面子和两家人过去的交情，王老爷一直都没明着提出来。折家老爷子刚过世，王老爷就过来，折家人大多都能想到退亲这事上去。
王老爷先是十分着急地开口问道：“恩师呢？我听到一些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啊？”
折玉的爷爷这才刚刚过世半个时辰，他就知道了，看来的确是一直在密切关注。就是不知道他那么关心，究竟是真的因为关心师父还是担心错过好时机。
大伯沉痛道：“没错，家父他……过世了。”
“怎么会……前几日来府上拜访恩师，恩师他分明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走了呢！”王老爷顿时哭号起来，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流，嘴里不停地喊着恩师什么的。
若是不知道的，可能以为他才是折玉爷爷的儿子呢，旁边的人一个个都没有他哭得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