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结局(1 / 2)
如甄素泠所料,回应很快的就到了太子手上,程庭朗完全没讨价还价,一口应了信上的要求,唯一希望的就是太子能早日归还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你们什么时候订的婚,孤怎么不知道?”
承元手指夹着信封,望着一脸镇定的甄素泠,表情似笑非笑。
甄素泠从袖中掏出本来是甄父给自己与陌生未婚夫方便相认的葡枝蔓纹金缕球,面不改色:“之前程老夫人曾赠与我这个,作为承认我是程家媳的凭证。”
承元瞟了眼那个精致的信物,移开视线,“哼,”他眸光微冷,语气意味不明“……程家。”
甄素泠难得撒一次谎,正心跳如擂,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向太子,见承元面上瞧不出怀疑,只余不屑,心想大约是蒙了过去,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未曾谋面的程老夫人别怪自己扯虎皮拉大旗,借着她的名头瞎说话,毕竟现在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等安全后别的才能再议。
室内静默了一会,承元起身,淡然开口,“那孤就不妨碍你休息了,”心气难平,他语气一转,转身带上了些恶意的戏谑,“你们二人两情相悦,为了与你在一起,程庭朗甘愿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实在令孤动容……”
甄素泠警惕地望向承元,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
“不如这样吧,”承元笑着,“孤来为你们做这个媒,让全烟阳的百姓都来见证你与程庭朗的喜事如何?”
甄素泠还没开口,承元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消弭,他紧紧盯着坐在凳子上的美人,一字一句,态度近乎散漫道,“……就用抛绣球招亲的方式好了。”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让别人轻易得到?
见美人平静的神色被打破,变得慌乱起来,承元心里终于舒坦了那么一点,他盯着甄素泠,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讥讽,意味深长道,“程公子与你心意相通,又身手不俗,孤相信他一定能抢到那个绣球的。”
说完,他掸了掸袖子,没给甄素泠开口的机会,径直出了院子。
甄素泠不防被太子反将一军,脑袋顿时一嗡,见太子要走,她有心想理论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怔怔站了会,面色越来越苍白,一身傲骨像是被人猛然抽走,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圆凳上。
抛绣球?亏他想的出来,到时候如果别人抢到了绣球,她该怎么办?
一时间,绝望蔓延上了甄素泠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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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做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派了两个武婢来小楼,请甄素泠前去绣楼。
甄素泠见两个婢女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又看向托盘里廉价敷衍的喜服,沉默了一瞬,一个字都没说,默默将衣服拿到里间换了。
与其反抗无能,被婢女强迫换,还不如自己来。
绣楼也像匆忙搭建而成,两个女婢一左一右搀扶着盖着盖头的甄素泠,表面恭敬,实则监视。甄素泠两辈子以来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她看不见外面,但光是听下面隐约传来的嘈杂议论,就几乎羞愤欲死,透过盖头垂下的缝隙,只能勉强瞥见几双脚要眼前晃来晃去,似是在对她评头论足。
晃神间,手里已经被塞进了一个流苏绣球,身旁的婢女漠然催促道,“吉时已到,请小姐择婿。”
原来抛绣球前的客套话已经说完了。婢女话音刚落,下面的欢呼声就像是满涨的河水,一浪高过一浪。
程庭朗人呢?甄素泠抿着唇攥紧了绣球,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仿佛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另一名婢女在她犹豫的当口,用力按住甄素泠的胳膊,凑近她耳边,带着警告意味再次重复,“请小姐择婿。”
甄素泠还想说什么,两名婢女却是没了耐心,指尖径直一捏,不知捏到了哪里,甄素泠双臂一麻,力气像是被人霍然抽干,便再也捧不住绣球,红彤彤的绣球直溜溜地坠了下去。
不……她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想伸手将绣球抢回来,但是已经晚了,下面的人见绣球掉落,仿若滚烫的油锅里溅进了一滴冷水,轰地一下就炸开了花,不管是真心想捞个免费媳妇的,还是纯粹觉得好玩,都进来掺和了一脚,绣球抛起又落下,从东传到西,起起伏伏,甄素泠的心也如上下起落的绣球一般,提心吊胆不说,还又酸又麻。
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将遮着的盖头吹歪斜了些许,甄素泠本想看看程庭朗在不在人群中,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福至心灵,忽然抬眼朝左边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令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对面茶楼的雅间里,太子和程庭朗坐在座位上,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程庭朗的坐姿还是和以前一样闲适自在,一双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自己,里面仿佛有万语千言,而他脖子上,正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
正是这刀,令他寸步难行。
承元发现了甄素泠的目光,唇角微勾,淡笑着朝她举杯,自顾自啜了口茶,嘴里无声缓慢地说了两个字,“恭喜。”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庆贺欢呼声,甄素泠仿若未觉,只顾盯着对面的人看,直到
报喜声像是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道,“恭喜小姐,择得良婿。”“恭喜小姐,择得良婿。”
……恭喜小姐,择得良婿。
后来的事甄素泠记不太清楚了,她脑子昏沉,整个人也浑浑噩噩,感觉围在她身边的人就像是一块块冰冷的铁板,将自己与程庭朗越隔越远,反而与另一个姓氏名谁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越挤越近。
她麻木地任人摆弄来摆弄去,与那个据说是李二寡妇家的病秧子儿子拜了天地,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侍立在两旁的婢女唯恐她大闹,不等那个脸色苍白的病秧子有所动作,直接就压着她的腿弯逼迫她跪了下去。
甄素泠的膝盖磕在冰冷的地上,她勉力抬头用余光看向坐在宾客位置上的程庭朗,跟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眼眶里的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对面的病秧子丈夫似乎完全没看见自己新婚娇妻脸上的屈辱,他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苍白的面色泛起了些许潮红,直叫人疑心他会不会一口气喘上不来结果在这儿,好容易等人一口气咽下去,身板瘦弱的李家二郎这才慢悠悠地跪下去与新娘子拜了拜。
甄素泠连看都不想看对面人一眼,她心里全是承元今日对自己的侮辱,只有看着程庭朗那双一直充满了温润包容的黑色瞳仁,才能拼命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礼成之后,看热闹的人心满意足,逐渐散了,也有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木雕。
承元坐在上首,斟了杯淡酒后抿了一口,看起来心情颇好,“今日这戏,着实有趣。”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先是落在站立不动的甄素泠面上,然后又转到沉默不语的程庭朗身上。
这话出口,在场久久无人应和,承元似乎也觉得无趣,又喝了口酒,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轻一拍大腿,语调懒散道,“哎呀,孤怎么就忘了程卿和甄氏早有婚约在先呢,孤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程卿你不会介意吧?”
前后两次面孔转换,颠倒黑白的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程庭朗此时不复少年的青涩,反而从善如流地笑了笑:“草民岂敢。”
“这就好。”承元眯着眼睛,随手指了指尤带喜色却一头雾水的病弱新郎,目光都懒得落到人身上,“给他点银钱,打发他走。”
可怜的新郎本以为天上掉馅饼,白讨了个千娇百媚的新娘子,结果没想到却是鸡飞蛋打,承元这番玩笑似的恶劣举措,实在令人如鲠在喉,又没办法发作。
甄素泠和程庭朗自然也知道太子这样做就是为了恶心他们,好让他们以后相处产生隔阂,但是偏偏不能明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那孤就提前恭祝二位结成鸳盟之喜了。”承元说完,起身打了个响指,侍卫将抵在程庭朗背后的刀收回,沉默退后。
钳制住甄素泠的婢女也收回手,退到一旁。
承元看了一眼混乱的大堂,见甄素泠与程庭朗一站一坐,气氛僵硬,他忽然心情大好,转身只说了一个字,“走。”
程家根深叶大,财富令人垂涎,既然无法连根拔起,让其伤筋动骨一番也不错。
只甄素泠一个人换程家一半滔天家财,到底还是值了。
人如潮水般褪去,转眼破烂的房屋里只剩下甄素泠和程庭朗两个人,甄素泠直到现在才敢真正放松下来,她余光望向程庭朗,见他面色自若,不发一言,心口的怨气委屈陡然冲天而起,干脆伸手捂住脸跪坐于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本不想哭的,前世今生加起来的年纪也有很久不知道哭泣是个什么滋味了,盖因她很早就知道,哭泣在恶意面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惹人嘲笑讥讽。但现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