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僧庐听雨(1 / 2)
他说着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贺文茵望着他孤单无力的身影,心底一软,上前搀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伤的很重,需要静养,我去寻些金疮药。”
她低下头去避开他注视的目光,小跑着出来门,待她寻了药再进屋时,阿肆已经在床榻上睡着了。他睡相极好,气息平稳,四肢平贴在床榻之上,除了胸口断箭处的血痂看起来很是瘆人,贺文茵微微一愣,轻吁一口气,在离着几尺远的床尾处静静坐下。
夜深了,窗外有风,春雨淅淅淋淋打破了夜晚的沉寂,风中夹杂几丝不知名的花香,她倦意渐起,望着这厢房内仅有的一方小床榻,犹豫再三后,平躺了下去。
大概他睡的正香……
大概他并不是什么坏人……
贺文茵和衣而睡,想了想又将小身躯往床沿挪了挪,侧眼望去,身旁的阿肆似乎睡意正浓,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
可她是担心的,一想到他给自己挡了一箭,倘若他不是睡着而是……
她再次睁开眼,侧过身子,伸手去触碰他的脸,还未触及,幽暗的面具下,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发一言。
她很快缩回手,因为惊吓,因为胡思乱想,险些掉下床去,手腕上的一股抓力让她安定下来,她只好慌乱掩饰道,“伤口还疼吗?”
阿肆摇了摇头,以示回应,扣在她手腕出的力道渐渐松开,贺文茵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她也不知道为何,望见他的那双眸子总觉得很是令人心疼,又唯恐自己深陷其中,连忙道,“下雨了……”
他眉心紧拧,听着窗外沙沙的落雨声,轻轻合上了眼。绵长的呼吸声在春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贺文茵无心睡眠,想着这一路上对他二人穷追不舍的究竟是何人,想了半天竟毫无头绪。
她本想在他的身上寻出点线索,却听得他呼吸声愈发沉重了些,不稍片刻竟变得急促起来,借着灯烛的微光,她清晰地看到他脖颈间已经爬满密密麻麻的细汗,紧跟着,他打了个激灵,不安地睁开双眼。
“你没事吧……”
贺文茵猜想到他大概是因为噩梦而惊醒,由不得多虑,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竟如同火炉一般,滚烫地厉害。
她此时再也按耐不住,如若就此等到天明只会延误伤情,她起身想走,阿肆早已识破她的心思,连忙拉住她的手,摇头道,“别担心,我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让你见笑了,我没事。”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于是佯装生气,微微怒目,见她这般神情,他只好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突然梦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是已故的亲人?”她问。
“嗯。”他犹豫了一下,回道。
她突然一下子理解了他,毕竟母亲离世后,她也或多或少做过经历过,午夜梦回,大汗淋漓。
听见他的回答,贺文茵恍惚了半晌,继而道,“我唱首曲子给你听吧……”
“嗯。”他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
这首曲子是她很小的时候,吵闹着不肯入睡,母亲唱给自己听的,寒来暑往,竟隔了许多载,她心中难免感慨,一曲未尽,榻上已经响起香浓的酣睡声,她欣慰地笑了笑,跟着躺了下去。
醒来时是春光明媚的艳阳天,身旁的阿肆已不知去向,离床榻不远处的木格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封信笺,上头压了只小巧玲珑的玉哨,贺文茵凝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追了出去。
庭院内,昨晚遇见的小和尚正在拾掇残花,见她从厢房里跑了出来,左顾右盼,心急如焚的样子,倒也不急不躁,贺文茵心知难以启齿,却牵挂着阿肆的伤情,红着脸问,“小师父,你可曾见过我的郎君?”
小和尚直起身子,朝下山的林荫小道指了指,并未多言,贺文茵道了谢,马不停蹄地往下追去。
小跑至半山腰时,她停住了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昨夜上山的时候竟未发觉这条路如此蜿蜒曲折,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山野,心中竟莫名有些失落,双手颤抖着打开那封信笺。
字迹清秀,笔锋锐利,大意是说,自己有急事先离开了,约期不变,以哨声为令,是时会将遗失的步摇双手奉还。贺文茵仔仔细细念了几遍,又小心翼翼地将信笺叠好,揣入衣兜。下山的路,愈发显得漫长,贺文茵不知道自己该何处何从,更觉得没有颜面回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她咬咬牙,一口气下了山,直直往当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