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献俘(1 / 2)
七年前,战祸初休。
看着又陷进泥地里,半天挪不动一步的囚车,早已满脸不耐烦的士卒猛一挥鞭子,将这几日积蓄的怨气,全都撒到了他们押送的那个女囚身上。
夹杂着怨气的鞭子来势汹汹,让那女囚身上又添了几道深深的血痕。紧接着,便是这一路上重复出现过的场景,不管鞭子擦过皮肉的声音有多大,挨打的女囚愣是连吭都不吭上一声。
“连叫都不会叫,你打她有什么意思?”同行的士卒注意到女囚紧咬的牙关,拦住同伴手中的鞭子道,“再说了,她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要是我们真把她打死了,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她该不会真是个哑巴吧?”挥完鞭子的士卒心里痛快了些,略带几分疑惑地说道,“你说,咱们将军这回为何费尽心力地跟先太子讨了个哑巴过来?”
同行的士卒听了这话,先是重新打量了车上的女囚一番,只见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浑身上下除了泥垢就是血渍,但偏偏生得清丽可人,狼狈掩盖之下,竟还能让人看出半分姿色来,便不由笑道:“说不准,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就在两个狱卒对着那个女囚品评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远远望去,那支行走的军队就如一条盘亘在山间的蛟龙。为首的将领银盔亮甲,器宇轩昂,一看就是不凡之辈。
通过穿着认出那两个士卒是他们军中之人,跟在少年将领身后的副将忙厉喝一声:“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陛下?”正惊诧于少年威势的两个士卒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匆忙跪地,正欲高声疾呼,却见那少年早已避开他们两个的跪拜,骑马踱到囚车之前,指着囚车上的女囚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士卒吞吞吐吐道:“回禀陛下,这是先太子送来的献俘。”
章冶策牵着手中的马缰绳,似笑非笑道:“章期磊送的献俘,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日理万机,怎能何事都亲力亲为?”比较机灵的士卒眼睛滴溜溜一转,解释道,“徐将军近日正准备攻城,许是还没来得及禀明陛下。”
听了这个解释,章冶策没再问话,目光一转,停在了囚车中的那个女子身上。
木然的眼睛,干裂的唇角,苍白的脸色,成功汇成了一个于章冶策来说还算熟悉的容貌。
想起当初那个站在城头调兵遣将,谈笑风生的傲气女子,章冶策不由得叹了口气,指着那辆一向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却从来不愿意乘坐的车辇道:“把她带到朕的车辇中去吧。”
却说那女囚被带上马车之时,章冶策早已先她一步坐在了马车正中,他将身上披风一解,丢到那女囚跟前,略带几分嫌弃道:“你要不想被朕丢出去,就把自己裹严实点,省的弄脏了朕的马车。”
那女囚将披风披在身上,蹲在马车一角,见马车欲走,这才盯着脚尖,小声道:“我不跑,你把我身上的镣铐解开吧。”
听到那虚弱中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章冶策先是一惊,随即掀开车帘,一面将手伸到车帘外,一面朝外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等章冶策的手再从外边伸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串钥匙。
马车缓缓挪动,章冶策让那串钥匙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最后又把那串钥匙朝空中一抛,丢到了那女囚跟前。
女囚冻僵的双手并不灵活,却仍旧倔强地捡起钥匙,努力地摆弄着钥匙和锁链。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章冶策唇角微微扬起,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来。
眼前的女子姓谢,名涵予,乃是老镇国公最钟爱的孙女。说起来,他们二人结下的梁子,还真得从一场退婚说起。
那时的章冶策,习武论策之余,日日去街头跑马,坝上射猎,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之时。
行完冠礼,章冶策本想向父皇求个去边关建功立业的机会,谁知军衔没讨到,最后反是接了一道赐婚圣旨。
可想而知,对于当时的章冶策而言,那道圣旨就如同将要束缚住野马的马笼头,直让他恨不得撕个粉碎。
几次哀求父皇无果,章冶策便攥着那道圣旨,怒气冲冲地找到了谢府。
那是章冶策第一次见谢涵予。
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谢涵予一头青丝高高束起,身上穿了件湛蓝色的直裾,漂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不尽的机敏烂漫,嘴上似乎还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采来的苇草。
这是章冶策头一次见不用浓妆艳抹,同样能艳色绝世的女子,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一丝莫名的欣赏来。
但,欣赏归欣赏,章冶策到底不甘心对于婚事的抗争就此偃旗息鼓。故而,他将圣旨往人家手中一扔,接着不可一世道:“你休要肖想本皇子!”
对于如此言论,谢涵予只是轻轻一笑,接着比章冶策还傲气地说道:“你不愿意娶我,我照样不稀罕你。”
于是,那场婚事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退婚之后,他仍旧是长安城中恣意潇洒的五皇子,谢涵予却跟着他那大皇兄章期磊去了漠北。
可能是一报还一报,他负了谢涵予一次,就注定要在人家手上吃两次大亏。
因为谢涵予,他那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兄再次回朝,竟已建下了收复漠北十二城的功业,成了众望所归的储君。而章冶策吃的亏,绝非输掉一场太子之位的角逐战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