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与子成说(1 / 2)
他们在江南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过是从暖春到盛夏的时间,却发生了很多事。
苏汐入狱后苏家的产业一落千丈很快就变得一蹶不振,苏巍国卖掉了房子低价抛售了公司股票最后还是没能挽救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化为泡影。
几天之后,横空出现的一份贪污受贿的证据彻底弄垮了徐正国的产业,面对巨额债务,徐正国四处求人无力回天,最后只能带着情妇和私生子逃去了国外。
一幕幕闹剧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而始作俑者却不为所动,只是陪着自己心爱的人缩在出租屋的床上,惬意地看着窗外的香樟落了旧叶,长出新叶。
简竹的信里说帝都的月季已经开了,满城姹紫嫣红,是在江南看不到的美景。
他这个不苟言笑的弟弟,似乎对书信往来情有独钟,那么多话被封存在字里行间由北入南,读起来便有了遥远北方大漠落日的味道。
陆清竹想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应该是温柔又克制的,他从来这样,不擅长表达却又在字里行间漫不经心地关照。
于是他拿来纸笔,在开头写下见字如面,再把所有想说的话一一梳理,落在纸上娓娓成文。
临行前的一天,林锦阳背着他最后一次走过那段青苔陈旧的石阶。
这里的天是碧蓝,水是湛清,每到盛夏日光明朗,满地都是香樟翠郁滴落的金绿光影。
林锦阳在街边的水果摊买了半个西瓜,拿回家放在冰箱里浸透凉意后细细地切成大小适宜的小块,用牙签一块一块喂到他嘴边。
他坐在窗前找了张信纸慢慢落笔,已经订好了去帝都的日子,这大概是他在江南写给简竹的最后一封信。拜托林锦阳去邮局寄信的时候那人依旧是惯例的不高兴,非要凑到他身边缠着他讨要一个温柔的吻才肯出门。
他在江南的第一声蝉鸣聒噪响起的时候,离开江南去了远方繁华的北方帝都。
简竹说月季的花期很长,即使是夏天,也能看到花开满城的盛景。
飞机降落在帝都机场的那天,他在机场见到了赶来迎接他的简家人。
“哥,你来了。”数月未见的简竹走到他身后从林锦阳手里接过了轮椅,“爷爷等你很久了。”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伫立在风中,颤颤巍巍的白发老人。
来帝都前,他忐忑了很多次,他和林锦阳的关系寻常家庭并不能接受,更何况简家和林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在老一辈的观念里,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是和世俗相违背的禁忌,没有多少长辈能选择坦然接受。
林锦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身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无名指的戒指泛着温柔的哑光。
“不会有事的。”
简竹推着他慢慢走了过去,轮椅的轮子一圈圈转动,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手臂抬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在那孩子来之前,他日日夜夜盼着,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终于见到了人,他反而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太多。
当初狠心把自己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他用了整整十年来忏悔自己的过错。这十年,他没有一天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强硬自私。
他强留着最后的颜面不愿意向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低头,原以为时间会冲淡彼此的隔阂,可没想到十年过后等来的却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已经过世的消息。
一切,都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他望向面前,那个瘦削苍白的的孩子。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脉。
大概他真的是老了,年轻时为了野心拼搏奋斗了一辈子,他抛弃了很多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换来了简家的百年基业,可事到如今,垂暮老矣时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名利金钱都成了身外之物。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渴望亲情。
“清竹,我是外公啊。”老人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顶的碎发,浑浊的眼里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你一定受委屈了吧,都是外公不好,没能早点把你和你妈妈找回来。”
“没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仰头只是温柔地笑,“您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他听简竹讲过母亲离家的原因,不被认可的爱情从萌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错误。但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有绝对的对与错,曾经的过往如何他不想再追究,因为该忏悔的人早已悔过,只是岁月无情,没能给人重来一次的机会罢了。
林锦阳没有走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爱的人拥有比谁都温柔的灵魂,他知道比起旧事重提的恨意,释然才是对所有人最大的宽容。
“你是林家那孩子吧。”老人突然看向了他,“你和清竹的事简竹已经和我们说了。”
林锦阳的心下意识地一紧,本以为简家的老爷子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会说些反对的话,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只是注视了他一会儿,旋即拄着拐杖转身慢慢地开口。
“既然这是清竹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有空多来家里坐坐,林老爷子那里我去说服他。有我开口,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他愣住了。
陆清竹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悦。
坐在回简家的车上,车窗外的天空蔚蓝得过于沉重,刺目阳光像是染着烈焰的落火一般滴落在干裂的大地上。坐在擦拭透亮的玻璃窗前感受着余晖覆上眼尾的温度,被无边静谧笼罩的六月就像是一场被阳光包裹的酣梦。
收到了他们回帝都的消息,林老很快就亲自登门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