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浮生一梦(1 / 2)
凉夜,于宿醉中醒转,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朦胧中仍见佳人如玉,浅笑盈盈。
不敢睁眼,近日里,她连走进我梦里的次数都少了。
醉生梦死的十年,一晃而过。
只有眼下这般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攥紧手中的同心结,我带着满足的笑意翻身。
落儿,不要离开我……
接踵而至的却是汹涌如潮的梦魇,清晰如昨的场景一千一万遍的上演,殊途同归。我站在一处,冷冷的旁观自己。
硝烟,嘶吼,血腥味弥漫。
红发与白纱在空中汐浪般翻卷,她微闭着眼,银光从脚下泛起,飞沙扬砾。轻云叠雪衣,她神态自若,她美如谪仙,却再也不是那朵巧笑嫣然的解语花。
那时的她说,她想要的只是我。
真的只是我吗?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六城之战,我每次都去了。狼烟滚滚,烽火燎原。她的美、她的傲、她绝艳的笑,都生了根似的无法从眼中拔除。几次三番提醒自己她的欺骗与背叛,却仍然只想将她抓过来狠狠吻住。
于是,神族节节败退,我不战而逃。
我没有回流景宫。
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外,想起她曾满头大汗的寻找我,她说,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我夜夜在她的营帐外,听她和另一个男人欢声笑语。
她和他的确很般配,千军万马前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我远远的看着。然后,默默走开。
开始想念她在我身边的日子,虚伪也好,谎言也罢,只要她对我一个人笑。
有时候,她会独自早早睡下。我就守在她的床边,和以前很多个夜晚一样,一次次拉起被她踢开的被子。
也许白天太累了,她睡得很沉。唇边间或浅浅的笑,盛开如花尖的露珠。
是美梦吗?你的梦中有没有我?
萧瑟的蝶儿舞尽灿烂,而她的眉间滑落无尽的悲伤。
抚向她脸庞的手停在半空,我狼狈的逃离。
我不是青涩的少年,再这样下去,定将万劫不复。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我漠然注视着黑压压涌入的军队。
他们带着嗜杀的兴奋,勇猛前行,匆匆奔向葬身之地。
身为战士,必定听过暗黑军团的传说。军团成员在三界未分之前诞生于混沌的虚无,拥有颠覆乾坤的终极力量。但他们没有自己的灵魂,只能寄身在别人的躯壳里,随时可以化作玉石俱焚的武器。
这是个有头无尾的传说。因为他们最终选择了主人,选择了神族。他们的躯壳换过无数,三十六位元老一代代更替。
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结局终将由我来掌控,包括你。
拉弓搭箭,对准她的左肩,莫名的颤抖由指尖传遍全身。
不,我绝不能失手。如果等到暗黑军团上阵,她或许不会有疼痛,因为在任何感觉出现之前,她会和他们一起彻底消失。
我宁愿她活着恨我。
三界若注定天命归一,唯一的主人,只能是我。
我屏住呼吸,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她转头的一瞬间,箭离弦。
她身侧同样正在张望的男子惊觉的回头,极快的身手,一掌推开她。
晚了一步的,是他,还是我?
电光石火的错乱,箭矢没入她的身体,深深的,贯穿。
我看见她在微笑。
艳丽的大红色,一寸寸染遍她的全身,如陌上花开,如初嫁新妆,却似要在眨眼间凋零幻灭。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开来。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却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中跌坐回去。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梨落,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四处嗡鸣一片,谁在说话,怎么会是我的声音?
握着箭弓的手渐渐收紧。“砰”的一声,弦断,血从指缝中流出,聚拢涣散的心神。
按捺着立刻上前替她查看伤势的冲动,我正要发号施令,冰煜狂奔而至。
他竟抱着一名婴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孩子涕泪糊了满脸,在襁褓中不安的扭动。
我不解的皱眉,手中的权杖高高举起。
身后的暗黑军团已脱离躯体,整齐待命。
一只小手扯住了我的衣袖,我再次怔住。
熟悉的淡香萦绕在鼻端,正是我常常从她身上闻到的味道,清雅雪香混着甜甜奶香。冰煜怀中的小人儿蹬足挣扎,哭得嗓子暗哑,呜咽着朝我伸出手。我迟疑片刻,本能的抱过她,她抬起头,雾蒙蒙的泪眼与我相对。
澄净的紫色。
我的意识霎时空白,呆呆的看着她。
她停了不多时,吸吸鼻子,爆发出新一轮的大哭,间杂着含糊不清的低唤。她唤着她的名字,梨落。
冰煜总算缓过气来:“哥,天都已破,守城主将在碧瑶树下拼死护着这个孩子,她叫婉儿,她有神族的血统,她的眼睛……”
孩子侧着身子,徒劳的挥舞着双臂,哀哀的哭喊,娘……
冰煜的话音中断,他猛地转过头,身形一震。
我忽然希望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可我手上温软的一团又是什么?
“梨落才是你爱过千年的人,你忘掉的不是霓裳,是我!”
她临走前的那句话如平地轰雷般的在我耳边炸响。
我茫然的拍哄着臂弯里的孩子,她伏在我肩头,哭叫得似乎更尖利了些。
我马上意识到了原因,转身面对幢幢鬼影:“你们可以离开了。”
慑人的沉默。
三十六具骷髅,黑洞洞的眼眶瞪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