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番外16（1 / 2）
《一日三省》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方老太太送了方怀善一个大红包,而方怀柔和之前的每次生日一样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里面加了一个荷包蛋。
“祝我们怀善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方怀善有注意到今年的贺词比去年多了一个词,“天天开心”,他抬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方怀柔笑得一脸温柔。
方怀善一颤,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看起来很年轻，可如此仔看，却还是能看到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的细微痕迹。
不知道是她平日遮掩得太细致，还是他一直没注意到。
收回视线，他道了一声谢,然后便低下头沉默地吃起了面。
一碗面快吃完了,薇薇安都没有出来吃早餐,他放下筷子问道,“母亲，薇薇安早上没有出来吗？”
方怀柔还没回答，方老太太就轻哼了一声，“没规矩。”
方怀善眉头一皱,心思流转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此时此刻,他为薇薇安说话只会引得老人家更加反感。
薇薇安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奶奶现在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还不了解薇薇安，等她了解了之后,她也会喜欢的。
再说了，薇薇安只是暂住的客人，无论是他和薇薇安，还是奶奶和薇薇安，他们之间可能根本不会有太多交集。
她是要回英国的，奶奶的喜欢与否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方怀柔笑了笑，“她很早就出去了，可能是去外面玩了吧。”
方怀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吃完也没有直接离席，依旧坐在座位上陪着两位长辈……
一个上午过去了，薇薇安一直不见人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餐桌上，她和方奶奶第一次见了面。
对于方奶奶的冷漠她视若无睹，也不说话，只开开心心地吃着东西，在餐桌上的礼仪周全，让人找不出一点把柄。
方家的用餐礼仪是长年累月的习惯，而威廉家，是一群自以为高贵的人故作优雅。
无论是那种，只要她想，她都能应付。
饭后喝茶消食时薇薇安一改刚刚在餐桌上的安静模样，她很热情聊天，兴致勃勃得说着自己在街上又看到了哪些好玩的东西。
她脸上的笑容万分真诚，方怀柔被她好玩的话语逗得捂嘴笑，就连方奶奶也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她先前以为薇薇安从小就生活在英国，性格外放，为人处事也会比较浮夸，会是一个不稳重没有分寸的小姑娘。
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看着天真浪漫，可她除了率性了一点，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谈吐都很得体。
诗词歌赋她虽然不懂，可是她都很有兴趣，不耻下问，方怀柔解释一句，她就认认真真地记下来。
还那些民间故事她也说的头头是道，懂得比自己还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直生活在英国的女孩。
这让她对薇薇安改观了不少，可她依旧认为这个小姑娘和她孙子不合适。
……
方奶奶回房午休的时候，薇薇安偷偷把方怀善拉了出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你快回房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怀善被推着往自己房间里走，他也没问是去哪。
“换什么衣服？”
薇薇安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抬手拨弄了两下短发拧着眉头沉思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个答案。
她自遇见他到现在，次次见他都是一身唐装，她实在是想不出他穿别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她索性也不想了，用力推着他往房间走，“你带我去你房间看看，然后我再告诉你应该要穿什么。”
……
可等他打开衣柜，薇薇安就傻眼了，三开的红木雕花大衣柜里面除了各式各款的唐装，就只有西装了。
“你就没有稍微……”薇薇安又忍不住想拔自己头发了。
她斟酌着用词好半天才把下半句说出来，“稍微不那么严肃的，休闲一点的，最好是有点运动风的那种？”
方怀善点点头，移步打开了另外一个小一点的柜子。
待看清楚那个衣柜里的衣服之后，薇薇安刚展开的微笑又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方怀善，“睡衣？？？”
方怀善摸着鼻子，再次点了点头。
薇薇安无奈，“算了，这些都不适合，我还是带你去买吧。”
说着，她就拽着方怀善的衣袖把他拉了出去。
方怀柔回房路过回廊时，看着自己儿子被小姑娘牵着走忍不住捂嘴笑了。
年轻真好啊……
商场里，方怀善面无表情地站在镜子面前，修长的身子站得笔直。
他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连松松垮垮的工装裤都被他穿出了正经的感觉来。
薇薇安摸着下巴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绕是向来波澜不惊的方怀善也被她这样看得有点紧张起来，但他表面上依旧面无表情。
天知道刚刚她让他去换这身衣服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抗拒，可是当她眼睛亮亮的说想看的时候他根本拒绝不了。
上次穿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
薇薇安终于不再转圈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两个针织帽子。
她笑着掂起脚尖将一个深蓝色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然后将另一个姜黄色地戴在自己的头上，看着镜子里带着同款帽子的两个人，她笑眯眯地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多张照片。
“别僵着脸啊，笑一个，你笑起来好看。”
“头往左靠一点点，对，往我这边低一点点。”
“不行，还是太高了，你弯腰，右手和我一样在头顶划半个圈……”
薇薇安一边指挥着，一边掂起脚尖努力碰到他的手，“啊，你真的太高了！”
方怀善看着她辛苦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他直接伸手勾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向自己，膝盖半弯，右手在头顶画圈碰到她的同样在空中划了半个圈的左手。
“可以了，拍吧。”
薇薇安看着镜子里比着爱心的两个人，愣住了。
新衣服的味道盖不住他身上的墨香，薇薇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软下来靠在他身上，感受着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她突然笑了。
这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她好像有点懂妈妈的话了。
喜欢不一定是第一次的心跳加速，还有之后的接二连三次。
她想，她是喜欢上这个虽然满脸无奈，最后却还是为她三番四次改变自己原则的刻板男人了。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手机照片中，男人侧着脸微笑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眼神温柔而专注。
薇薇安小心翼翼地点击了保存，买好了衣服之后，她又拉着他一层一层逛到了一楼。
看到好看的小手环，她就买来戴到他手上，就连自己看上的耳夹，她也要找到男款，再强迫他带上。
出商场时方怀善像是换了个人，一身唐装变成了宽大的卫衣工装裤，带着针织帽，右耳上还夹了个夸张的黑色耳夹。
他从儒雅的文人公子变成了……
斯文败类。
薇薇安本来是想走嘻哈风让他看起来活泼有朝气点，但是毕竟他的气质在那，五官也太过柔和，于是改造只成功了一半。
可薇薇安觉得很好玩，拉着他大街小巷的逛，最后给他买了个冰淇淋，让他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等着。
甜腻腻的冰淇淋吃完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红色的大气球朝自己飘了过来。
气球下，是踩着滑板的小姑娘。
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她一个360shove-itkickflip帅气地停在他面前，从红色的滑板上下来，拿出背在背后的深蓝色滑板，解下气球递到他眼前。
“方怀善，生日快乐。”
她说。
盯着眼前熟悉的滑板，方怀善一阵喉咙发紧，他伸手接过滑板，指尖微微发颤。
翻过滑板，看着背面刻下的字，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小姑娘。
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薇薇安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滑板，手指一松，气球从她手上飘走了。
她本来想修复他那块被折断的滑板，可是它已经被严重损坏，就算是接好也不能再用了，于是她只能走遍大街小巷，逛遍各大商城才找出一块一样的滑板。
为了不被他发现，她还企图模仿上面的字迹蒙混过关。
可很显然，她失败了。
她才练了几天的书法，方怀善父亲的字她怎么可能模仿得过来。
薇薇安有几斤几两方怀善心知肚明，就算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对父亲的字迹已经没了多少印象，可这上面刻着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姑娘的手笔。
难怪她今天会消失半天。
方怀善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样，他笑着摸了摸薇薇安的小脑袋，而后将她抱进了怀里，俯身用脸颊在她软软的小脸蛋上贴了一下。
“薇薇，这是你教我的。”
“谢谢。”
他知道自己今天做了很多不符合礼节的事，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已经很克制了，他真正想对小姑娘做的，其实要比这过分得多，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是他的生日，就让他放肆一次。
就一次。
薇薇安红着脸靠在他的怀中，抿着嘴角笑了。
那天在酒店大厅，她贴脸表示感谢，他像是受到了惊吓立刻弹开了，还对她说教了一番。
在机场的时候，她变本加厉，故意亲他，他虽是往后一步，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抗拒。
而现在，他主动贴上了她的脸，按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次，他是不是就会亲她了？
心跳又开始加快，她一下一下地数着，觉得很兴奋，很刺激，有点害羞，但又隐隐很喜欢这种感觉。
……
方怀善踩着滑板在广场磕磕碰碰了一下午，于是薇薇安也嘲笑了他一整个下午。
落日时分，方怀善终于找到了窍门，虽然还不会什么复杂的花式，可至少也算是会滑了，他会转弯，会加速也会停。
傍晚时分，方怀柔扶着方老太太出来散步，刚下了桥，两个穿着打扮潮流时尚的年轻人手牵着手踩着滑板迎面而过。
他们没看到她，可方怀柔却认出来其中之一的年轻男人就是她儿子，方怀善。
滑板的速度很快，他们的笑声却在空中久久不散。
方怀柔驻足回头，看着那两个朝落日的方向远去的背影，她眼角控制不住的发烫。
方老太太也看到了，她生气地拿拐杖直点地板，木质拐杖和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响声。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样子？”
“不成体统！”
方怀柔回身看向方老太太，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哽咽道，“母亲，我很久很久没看到怀善笑得这么开心了。”
想着刚刚的笑声，老太太一时无言，良久，她叹了口气，“男人本应该成熟稳重，这是成长应该付出的代价。”
方怀柔难过地摇头，“不是的，成熟稳重不代表不快乐，不快乐是成为方家长孙付出的代价。”
“怀善错在姓方，若是出生在别的家庭，他会开心很多。”
老太太扬眉，又要发脾气，“你这是在怪我？”
方怀柔抹了抹眼角，声音低落，“不是，是怀善，他一直在怪我们。”
这是她早就明白，却从来都不敢承认的。
虽然怀善从来不说，可在心里一定是怪她们的。
方家虽然规矩多，可却曾不在志向和事业的选择上限制后代，每个方家人需要熟练苏绣，在此之外，只要是正途，都是被允许的。
可怀善不一样，方家的年轻一代只有他一人，所有的希望和压力都被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从小就被明里暗里刻意引导着往刺绣这条路上走。
他自小乖巧，对苏绣也很有兴趣，所以也从来不曾反抗过。
她的丈夫下得一手好围棋，他当年拜入方家，用黑白棋子引得她倾心，怀善稍大一点，他就教他下棋，教他看书，还教他唱歌弹琴……
他教怀善很多，想办法拓展怀善的兴趣爱好，可她和方老太太却一心将怀善往苏绣上引，他们两方在教育孩子上一直是矛盾的。
矛盾一直积攒着，到了怀善十一岁生日那年，终于爆发了。
她的丈夫算是她的师兄，他在苏绣最繁荣的时候被父母被送到方家学刺绣，可最后却把信仰和坚持当作垃圾，他说一个男人学刺绣是没有未来的，说他受够了被人在背后议论的日子，不想以后自己的儿子以后也这样。
她不反对他培养怀善的兴趣爱好，可是她反对他的这句话，那个时候，她才找知道她丈夫心中的积怨有多深。
他们大吵了一架，她丈夫摔门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之后，怀善没有问过父亲去了哪，除了围棋和国画，他把其他的兴趣爱好都拋到了一边，一心投在苏绣上……
“母亲，我不怪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后悔当时和入林说的狠话，但是对于怀善，我亏欠太多了。”
眼泪滴落下来隐入衣襟上的梅花中，方怀柔扶着老太太继续往前走，“我为怀善的优秀自豪，可是我知道他的优秀和方家的严苛无关。”
“他只是太懂事，我心疼。。”
方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撑着拐杖，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
她的声音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怀善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方老太太和方怀柔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人一旦上了年纪睡眠就少了，再加上之前方怀柔和她说过的话，方老太太久久无眠，遂她起身，准备驻着拐杖去园子里散散步。
刚出回廊，她就听到了无晦阁里传来的声音。
“我没绣错吧？平针是这样绣的吗？”
“我很认真的，我知道我绣得不好看，你别以为你低着头我就不知道你在笑啊。”
“我没笑。”
“还说没有……嘶，好痛。”
“小心点，你别绣了。”
“我不，我对这个还挺有兴趣的，刚好还能压压我跳脱的性子，你别看我现在绣得差，我不笨的，你慢慢教我一定会绣得很好的。”
“不过方怀善，你好厉害啊！你绣的桂花像真的一样。”
“苏绣我学了很多年了。”
“那你绣一块手帕送给我好不好，就当你的回礼，妈咪说古时候的小姐上街看到心仪的公子就会装作不小心将手帕扔在公子的脚边，然后公子就会懂。”
“我绣的不好看，你绣一块送我，等我什么时候看到心仪的公子，我也试试把手帕扔到他脚边，他应该也会懂。”
“……”
……
方老太太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听了很久，然后悄悄地走了。
……
******
九月九是颜如玉和夏毓的婚礼，薇薇安本来打算八号回宿迁的，不过因为八号是方怀善的生日，于是便改了九号的票。
方怀善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宿迁，等他们到的时候婚礼已经举行了一大半。
刚入场，薇薇安就看到一大堆人围在场地中间很热闹的样子，前面堵着一堵围墙，她什么也看不到，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起哄说求婚什么的。
“哇，这不是颜颜姐的婚礼吗？现在是谁在求婚？”
方怀善抬头看了一眼，淡声道，“顾止戈。”
闻言，薇薇安头上的隐形接收小天线晃了晃，她立刻就兴奋了。
她哥求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哥求婚的对象是她女神啊。
“啊啊啊啊啊，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方怀善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哦，对了，你这么高可以看得到。”薇薇安说着，若有所思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仰着小脑袋，朝他伸出了手，“你抱我。”
“我不重的。”
“……”“你是不是要对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从小生活在英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