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2)
回来了,他的十八岁。接下来的数天军训肖文仍然恍恍忽忽。每夜入睡总觉得醒来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第二天却仍是被尖锐的哨声吵醒,急急忙忙穿衣叠被,随大流跑出去集合。
一天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揽镜自照,仍是那张带着稚气的少年面孔,只晒得越来越黑。
肖文的心渐渐定下来,虽然依旧半夜惊醒,怔怔的望着窗外直到天空发白。
有时候想起“前世”发的牢骚:可惜人生不能重来,自嘲的一笑,老天爷对他可真不错。
再后来被军训操练得狠了,沾床就睡,一大早神情气爽的到饭堂抢早餐,自觉与身旁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既然有了第二次机会,就该好好珍惜,过往那二十年是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他出现之前,肖文“几乎”说服了自己。
军训结束,大二以上年级的入学报到才刚开始。校园里人渐渐增多,肖文偶有兴致观察一九八六的流行风尚,到校门附近逛一圈,尽是些大喇叭裤配花花绿绿的衬衫,男女一样长发披肩,背影雌雄莫辨。
这天和李睿从图书馆出来,迎面又是三个流里流气的牛仔喇叭裤,乜斜着眼看人。
李睿拉了肖文一把,两人避到墙角让他们过去。
等人走远了,李睿对着背影“呸”的吐了口唾沫,道:“孙子,要不看程哥的面子,我他妈让你?”
肖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李睿被他看得有点窘,“呵呵”笑着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学校的一明一暗两位老大,明的就是程哥,正经八百的高干子弟,敢在大街上横着走的主。暗的那位更牛,不但官面上吃得开,据说外面混的也没有不卖他面子的,根本没参加高考,校长亲自上门请进学校……”
肖文仍是沉默,他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这两位其实都是高干子弟,差别在明的那位家长尚在高位,暗的那位家世衰落,父子硬是咬牙憋着气,靠一些老关系重新打出半壁江山。
两人年岁相当,免不了相互比较,父辈生意冲突,小辈针锋相对,这场斗争从外面一直延续到校园,校方也只能睁眼闭眼。
他想得出神,李睿叫了他好几声才听见,问道:“什么?”
李睿没好气的道:“走路也能瞌睡,行啊哥儿们。问你要不要打球?”
肖文这才看到侧方篮球场上有人朝他们挥手,他摇了摇头:“我不会。”
李睿上下打量他的排骨身板儿,“啧啧”两声表示鄙视:“那我去了啊,你把我书拿回去,待会儿把饭盒给我带下来。”
肖文答应了,看着他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脱着外套摔到地上,光着膀子冲上去就抢球。
肖文笑了笑,记忆中李睿是大学篮球队是正选,如果这才是青春,那他大概从来没年轻过。
他整理了下两人的书,用个网兜提着进宿舍走。
没走几步,身后球场传来一声惊呼,然后“砰”一声响,似乎篮球砸到什么,最后是一遍寂静。
如此寂静,仿佛刹那间世界变成真空。
肖文又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站住脚回过头。
刚刚还活跃欢腾在球场上的众人变成了泥塑木雕,僵直的站着,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
肖文跟着看过去,正看到一个人埋着头往前走,左手揉着后脑勺,右手托着一只篮球。
他理着寸头,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线条刚硬的英俊面孔,眉毛因为忍痛皱起来,一双黢黑的眼在球场上绕了一圈。
肖文远远望见这个人,忽然觉得胸口痛得像要裂开,不得不牢牢捂住,轻声道:“老天爷,是我自欺欺人,还是,你终究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