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钱(1 / 2)
儿子在学校打篮球崴了脚,据说是跳起来投篮踩空了。想想他185厘米的身高,像大象一样不确的体重,伤得应该不轻。不知道他是怎么撑着自己回家的,我看见的时候左脚已经肿得像萝卜,青紫透亮。他爸爸用红花油替他搓揉,看着儿子疼得抽搐着身子嗷嗷大哭,我的心都揪紧了,除了抚着他的背,递一张纸巾,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对儿子说“这可能算你遇到的第一个挫折,妈妈不是想分担你的痛苦,而是想替你承担痛苦啊。”谁料擦干眼泪的男子汉一点不领情,给我摆摆手“你无法承担,再别煽情了,好好写你的博客去。”
看到杂志上一个广告里有一只婴儿脚的特写,粉嘟嘟的,吹弹可破,我拿给儿子“你看,你现在发起来的猪蹄多像这个。”他给我挤出一个笑容。哎,可怜的家伙,偌大的身躯因为一个闪失倒下,走路都不利索,只能在家里卧病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知道他在家会窝多久,想想都心焦。
他笨拙的样子让我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翻出他的出生纪念册来问我,“妈妈,我到底是怎么生下来的?”“就从妈妈肚子里啊。”“我不信。”我只好给他看我破腹产的伤痕。儿子出生时头太大,胎位也不正,我在产床上挣扎了一天一夜只好做手术。我不但听到医生划破肚皮的声音,也听到医生的对话,知道我是被切了T形伤口,缝了11针,手术耗时1个半小时。那时还是横切,所以伤口留下的印痕比较大。儿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我肚子上像蚯蚓一样的伤痕,手立即缩了回去,有点害怕,也有点心疼我的样子。虽然看了他来到人间的出口,他还是不信,那么小的地方怎么能生出个小孩。“那你把我再放回肚子里去,我看看。”真是傻孩子。我可没那本事,我的肚子又不是魔瓶。他看到纪念册上的手印和脚印问我这是谁的?“当然是你的了。”“你骗人,哪有那么小的手和脚。”哈哈,幸亏留下印迹了,不然他以为他是哪吒再世,风一吹就长大了呢。第一次给他剪的指甲像纸屑一样薄,我用透明胶贴到纪念册上。他的胎毛是我趁他睡熟时一剪刀一剪刀小心剪下来的,也扎了个小蝴蝶结贴在纪念册里。转眼儿子就这么大了。
儿子在家提着一只脚跳了十天,用红花油、追风油揉搓,用按摩洗脚盆泡脚,用冰袋冷敷,在他爸的土法治疗下终于可以一瘸一拐上学去了。在他迄今为止十年的学生生涯里,这是缺课最长的一次,以往可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我想搀他下楼,他摔开我的胳膊,他的脚用不上力,手还挺有力气,我只好跑他前面去叫车。平时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能打车来回了。城市治理交通拥堵的直接措施是限行,打车都成了难事。有一次放学他打不到车就自己勉强走了回来,看见他一屁股像石头沉沉地陷进沙发里,累得一动不动,直喘粗气,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问他这样子还能坚持上学吗?不行再休息几天?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提议,看来我真是妇人之仁。
不得已只好请亲戚的车接送几次,就这样凑合了一周左右,他基本可以正常走路了,但我还是不放心。早上给他热好牛奶面包,我在桌上放了十元钱让他打车,也再三交代“现在是冬天,早上又黑又冷,时间也紧张,你的脚还没全好,你一定要打车去,早上打车又容易的。”一般我唠叨我的,他听他的,也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许根本就没往耳朵里进。
我起床上班,发现那张十元钞票原封未动地放在桌上,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我白费心思和口舌了。他丝毫不理会我的交代,说明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步行了,没必要以车代步,因此他不会拿车钱。其实别说他的脚还没有完全康复,就算康复,冬天的早晨打车也舒服一点,他竟然也不贪图这点,也许用他的话就是“脚好了,要多锻炼。”况且他拿了钱即使不打车做别的用,我也不知道啊,那已经是我给他的钱了。看着桌上静静放着的钱,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失落、有心疼,也有安慰和欣赏。
每个月初,儿子总会记着向我讨账,以前会两只手掬在一起伸到我眼前恳求“妈妈,给钱钱。”现在饭越吃越多,话越说越少,态度也越来越冲,伸一只手过来“妈,给钱。”
十六岁的孩子,心包裹得像粽子一样,滴水不透。不过他只在有求于我时会露出孩子的天真,我就特别喜欢逗逗他,趁机满足一下我做妈妈的虚荣心,能被这么大儿子需要的满足感不是时时都会有了。尽管每个月都有这么档事,我偶然也会主动给他发钱,有时候我故意佯装不解,“什么钱?我又不欠你钱。”
“这个月的工资,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时常斜睨着我反问,还挺理直气壮的。
从他小时候会倒垃圾开始,我们每个月会给他点零花钱,儿子更愿意强调是“工资”。随着年龄增长,在他的据理力争下,从50元到100元,水涨船高了。有一阵我心一软,想让儿子的收入跟上CPI的涨幅,悄悄给他涨到200元。他爸知道后坚决制止我跟风涨价,“不许无原则地惯孩子。”我只好对儿子吐吐舌头,他回报一个无奈的耸肩。在我家里所谓的民主集中制其实就是绝对的集中,大家长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只有贯彻和服从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