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雨水(1 / 2)
“抓住它。”韦义将绳头塞入祝清圆手中。
她的双手被缚于背后,绳子粗粝,摩擦在颈侧和手腕裸露的肌肤上分外难受。
韦义小声告知:“若有危情,你用力一扯绳子就散了。”
祝清圆乖巧地点头。
紧接着韦义就眼睛一瞪,冲涂山教的牌楼破口大骂:“拜狐狸的你们给俺滚出来!”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祝清圆脸色一变——沈军师难道没有给他说明情况?
韦义这样一吼,不止涂山教的人被惊动,后头的百姓们自然也瞒不下去,那施姐姐日后的名声怎么办!
祝清圆转头朝后看去,发现人群中果然躁动起来,得亏还有兵卒压着,才没出大乱子。
却也堵不住百姓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不是祈福请愿吗,韦县丞怎么忽然吼起来了?”
“不知道……快看,好像有人出来了!”
牌楼深处隐隐约约现出几个人形,头束纶巾,衣袂飘飘。众人都抻着脖子朝那处看去,只有队尾一个獐头鼠目的后生,名唤余伍,他本就是县里有名的游手好闲之辈,答应上山也是为了那五十钱。
大抵下流之辈都油滑得很,余伍咂摸片刻,觉得可能不妙。于是将手中的火把交给身边人,道:“帮忙拿拿,我去旁边解个手。”
余伍转身溜之大吉,却丝毫不知没了火把的自己,逐渐迷入瘴气,走错了方向。
而那头,柳仙姑带着两名弟子现身,瞄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祝清圆,明知故问地笑道:“韦县丞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俺给了你们一千两,要的是汝丘豆腐铺的施娇娇,你们却拿她来搪塞老子!”韦义大刀往地上一插,气势十足,“把娇娇给俺,不然今晚就灭了你这涂山教!”
柳仙姑自然看得见韦义身后,这蜿蜒到看不见尽头的火把与人群,心中说不慌是假的。
但此刻教主已经将施娇娇等人带入了地洞,谁人敢去打扰?
“韦县丞消消火。”柳仙姑笑笑,“这位姑娘难道不比施家娘子更美?”
韦义最讨厌的就是和人用嘴皮子争来推去,他正皱着眉打算挥刀威胁时,远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厉声尖叫,划破沉夜。
“死人啦——死人啦!好多……好多死人!救命……跑,跑啊!”
方才偷偷溜走的余伍一路上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多亏了这蜿蜒的火把,像是一条火龙,带他侥幸走出瘴气,否则他这一逃,还不知要去往何方。
柳仙姑闻声脸色亦变,足尖一点跃起,坐在弟子的肩头朝远处望去。见那人是从晾月谷方向钻出来的,心中大惊,也顾不得韦义了,连忙招呼另一名弟子。
“快!传言左右使!围住教坛,任何人不得出入!”
韦义和祝清圆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而余伍逃出来的地方,那处的队伍已经完全乱了。
有人不停问余伍看到了什么,但他惊魂未定,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位老屠夫,拨开人群,一把握住余伍手中的那根竹杖。
老屠夫手唇抖索,这竹杖,是他数月前失踪的小女儿的东西!女儿自出生便是跛脚,从小到大的竹杖都是他亲自给削的。
老屠夫在拂晓县辈分高,沉着声手一挥:“进林子!”于是大批民众便举着火把一哄而上。
柳仙姑焦急万分,拔出匕首便要前往拦截,只是她前面的都是韦义及其部下。
山匪悍勇,一见寒光自然该拔刀的拔刀,该出拳的出拳,祝清圆急忙往角落里退。
而那边的百姓和部分兵士急匆匆跑进密林,终于看到了余伍所说的死人。
只见有一条他们以往从未看到过的小路隐入崖体,拨开树枝一看,竟然有个可容人经过的小洞,穿过去后才发现里头是两座山谷的凹地。
石地平坦,月色如练照耀下来,白骨嶙峋,层层叠叠。
饶是连老屠夫这般见惯了骨肉血腥的人都不由连连后退。
除却一具接一具的尸骨,还有许多死者的随身物什被归拢一处,触目恸心。
“踏平妖教!替天行道!”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可谓是一呼百应。这一刻过后,他们便不再分兵、民还是匪,转身离开这乱葬岗,群情激愤地领着这五百余人朝涂山教内冲去。
血战一触即发。
祝清圆整个人都懵了,又惊又怕,眼圈红通通,哭都不敢哭出声。她还不明白怎么就真的打起来了呢。
就在她想自己解开绳子的时刻,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薅住后衣领,提了起来。
那人似是轻功了得,带着她也能轻松腾跃,祝清圆害怕得紧闭双眼。不过几个瞬息,她便已经远离了牌楼前的刀枪剑戟,来到了一个石洞里。
那人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下颌,满脸髯须遮住了几乎半张脸。若是祝清圆那夜没晕便能知晓,这就是当时将她从元兴驿站带走的胡左使。
这小丫头有钱得很,柳姑婆怕这怕那,他老胡可不怕。大战过后教主必然大怒,可若是他到时候能借花献佛,讨得教主欢心……
“小丫头,乖乖呆着。”他拍拍她的脸,笑得吓人。
祝清圆大气不敢出,乖乖点头。
胡左使看祝清圆本就被绑着,再加上前方战况逼人,竟没再检查一番,便直接转身走了。
等到胡左使完全消失,祝清圆才蹑手蹑手站起身来,朝洞口试探地走去。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探出小半个头才发现,这石洞是悬空在峭壁上的。离底下的栈道约莫一丈高。难怪带她来这里的男人连个守卫都不安排。
所幸她有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祝清圆按照韦义所说将绑在身上的绳子扯开,扭了扭手腕,将绳子一端绑在洞口凸起的石块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
身子背对着洞口,手脚并用地慢慢往外退。
风并不大,她却觉得自己像一朵悬崖上羸弱的五瓣花,随时有消散的危险。
殷红的嫁衣被挂得破破烂烂,早就凌乱的鬓发卷拂着自己的眼睫与嘴唇,却也无法腾出手去拨弄。
祝清圆咬着牙,使上全身力气去够脚下能蹬住的山缝,扯着绳子的手心也被划出血珠,每碰一下都生疼。
最后脚终于落在栈道上的时候,竟像踩在羊毛上一样虚软。她紧靠在山壁上惊魂未定。
小姑娘抬头望望天,星移巨门,不知不觉竟已丑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