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包扎(2 / 2)
郎君摸摸她的头,严肃却温柔:“圆圆,听话。”小姑娘终于还是攥紧马缰,柔软的身体贴上马背,巾布一盖,远看仿若无物。
而李衎寒剑出鞘,反身阻住追兵。
这些人武艺不佳,但阴招众多,连刀剑上都淬了毒。李衎顾忌不能被他们伤到,杀得颇费些功夫。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
李衎剑锋一顿——是当初他送给祝清圆的那枚竹哨,想来是小姑娘勒不住马,要遇到麻烦了。
他不再备守,杀招不断,胳膊被划破也眉眼不动,盏茶工夫之内将这些尾巴解决了个干净。
而后他也无暇查看自己的伤口,提步朝祝清圆那边追去。
祝清圆在马上起伏不定,李衎给她盖上的巾布也早就被藤蔓斜枝给勾走了,眼见再往前便是一条河,湍流声扰人心绪,想来不浅。
她自小便不会凫水,此刻眼角余光瞥见身后逐渐赶来的李衎,终于哇地哭了出来:“李行救命啊——”
郎君抛出剑鞘直直地击中马的腿弯,它膝盖一软,半跪下来,在草地上拖出一条长道。
小姑娘再一次经历了人仰马翻,被李衎及时地从马肚子下捞了出来。
她半倚在李衎怀中惊魂未定,若换做是以前,她早就吓晕了,如今也算是有长进。
祝清圆扶着郎君的胳膊想起来,却摸到了满手濡湿,低头一看竟然是血。
“你受伤了?”小姑娘神色焦急地扒开他的衣袖,刀口很深,皮肉都有些翻卷起来。
血色略带乌青,可能还有毒。
她刚刚还一直忍着的眼泪霎时便大颗大颗涌了出来。
郎君只以为她是害怕这伤口可怖,就像她从前看个婆子被杖打就能晕过去一般。
男人宽大的掌心捂住她的眼睛,哑声道:“害怕就别看。”
小姑娘咬着唇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因为害怕才哭的!”
郎君带着笑:“那是为何?”
因为……她看着李行受伤的胳膊,心中莫名一疼,不知怎的就想哭。
“我……你,你有药吗?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祝清圆下意识地岔开话题。
李衎也不为难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放在一旁。
“你只有金疮药吗?那要怎么解毒?”
李衎笑着唬她:“我常年待在蜀中,那里毒物众多,寻常小毒已于我无妨。”
“真的?”祝清圆眼睫上还挂着泪,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与被她当初骗了的小芍一模一样。
“嗯。”
“那我去给你找点包扎的东西!”
探花正窝在祝清圆用来包妆奁的布巾上,蹭它淋湿的羽毛。见到祝清圆过来连忙跳开。
小姑娘打开盒子,一筹莫展。
逃命路上,哪来的面面俱到,她连一块干净的帕子都没带。如今最适合用来的包扎的东西竟然只剩了……
祝清圆咬着唇,红着脸,最终还是拿出了一块崭新的月事布。
但天大地大,救命最大。月事布绵软厚实又干净,反倒是最佳的。
小姑娘抛却了上下两辈子的礼义廉耻,鼓起勇气装作淡然的样子转身朝李行走去,蹲在他身前垂目道:“抬手吧。”
李衎低头看,眉头一跳。
他虽不近女色,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郎君扶额,压着声音拒绝:“不必了……”
而后从自己满是泥点草叶的衣袍上撕下一缕布条。
谁料小姑娘反倒急了,倔强带些薄怒地跺脚:“你这人,脸面比命还重要吗!”
自己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都不介意,他一介武夫却这么自洁,岂不是在说她不知廉耻。
这么一想更委屈了。
她若不是为了救他,怕他伤口不干净而加重伤情,何必如此。
祝清圆第一次这么直勾勾地瞪着李衎掉眼泪,晶莹水泊在眼眶里流转,啪嗒、啪嗒。
郎君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一座从无人踏足的深幽山谷,上空忽然飘来一朵雨云,将潭边花枝都打落,涟漪四起。
刚刚还觉得自己被冲撞到,而略带羞恼的世子殿下,忽然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认命地将胳膊抬起来,扭头叹道:“行了,你包吧。”
就算包完再给他打上一个娇滴滴的酢浆结,他也不说什么了。
只要这小丫头别再哭。
祝清圆闻后立马破涕为笑,捏着手中的月事布重新蹲下来。
李衎一直低头盯着她包扎,小姑娘在灼灼目光下眼睫乱颤,终于忍不住羞道:“你、你能别看了吗。”
郎君轻笑:“我还以为圆圆是不知羞的。”
“你还说!”小姑娘红着眼娇嗔,伸手就去捂他的嘴。
掌心与嘴唇相碰,二人都愣住了。
祝清圆连忙低头继续包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咳……”郎君也轻咳一声,抬头望着并不存在的月亮。
马已受伤,包扎过后,二人只能沿着河流往依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静默了许久,郎君终于率先开口:“累吗?我如今无法抱你。”
小姑娘哼唧:“这有什么,我可厉害了。上次去涂山教,我可是亲自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郎君又笑:“逃跑也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小姑娘头低得更下了,妆奁由李衎替她拿了,她只能尴尬地搓着自己的衣摆,许久后,她抬头望向郎君,小声嘤咛道:“那……如果让你和我一起跑,你愿意吗?”
薄月不知何时已经探出云层,四野静谧,雨后气息混着枝芽清香氤氲而来。
郎君低头与她对视,半晌,拧着她的头转回去:“看路。”
“哦。”祝清圆并不气馁,她背着手抿唇,眯眼呵呵一笑,脚步轻快。
早就料到李行不可能答应,但有什么关系,毕竟,来日方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