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六章 医心(1 / 2)
淮阳边界有一座古塔,传说是前朝初期地方官员为讨皇帝欢心而建的,在整个佛寺中心,存放舍利之用。然而经年战乱霜雪,佛寺早没了踪迹,只剩一塔年久失修,歪歪斜斜地杵在那,路过之人唯恐风吹落了瓦砾,被砸个头破血流。
夜深人静,虫鸣不止。
月光下,一个黑影忽现忽隐,掠过塔时竟消失不见了。
第二日,塔下便多了几具尸体,瞧那身形装扮,个个都是武林人士。
近来一直有传言说赫连倾要来淮阳,现下这临着淮阳边的地界出了人命,让人不禁又联想到他。四府灭门之事早在江湖传了个沸沸扬扬,人人自危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多数人还是事不关己地过起了与从前毫无二致的安稳日子。
众所周知,四府被灭乃是因为十五年前的江湖旧事,不相干的人自然会平安无事。冤有头债有主,四府家主罪有应得,只是拖累了府中众人一起送了命去。茶余饭后,但凡跟这江湖沾了点边的,都免不了要就此事唏嘘一番。
渐渐地,从单纯地魔化赫连倾转由痛惜他自小家破人亡被仇恨迷了心智,感慨灵州一战血雨腥风的凄惨场面,更有甚者为了与这足以让江湖动荡十数年的变故扯上关系,直说自己是从四府某家被屠的过程中逃出来的……
仿佛十五年前与十五年后其间种种前因后果他们都烂熟于心,张口便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野交界处,尤其没有例外。
这里不仅有座古塔,还有间茶馆,供往来路过的人歇脚休憩。现下死了人,非但没有变冷清,反而更加热闹了。
高谈阔论,多是对此事的推断与臆测。
“听说是武林盟派来淮阳追捕赫连倾的,这还没进城就折这儿了。”茶馆小二将一碗素面大喇喇地放下,再拎着茶壶沏上一盏粗茶,热络地说道,“客官吃饱喝足就赶紧进城罢,别到时候赶巧碰上一波混战,再被误伤着。”
桌前坐着的人不苟言笑,面色甚至有些阴沉,小二心里边打鼓边一脸讨好地套近乎。
“这里有过混战?”从清台到淮阳应是还需两日,难道是他来迟了?
小二显然没想到坐着这位会接话,一听他问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压声道:“是啊,这不刚死了四个!一早被拉去义庄了!”
“……”刚死的四个分明是他昨夜毙于塔下的,何曾有过混战了。知道是那小二危言耸听,罗铮便不再接话,安静吃起面来。
小二倒不在意,瞧他没了闲谈的兴致,便跑去别桌招呼了。
罗铮执筷的手顿了顿,整颗心沉了又沉。
那人拖了这么多时日才决定来淮阳,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武林盟的追捕。
这些日子他常想起洛之章那时欲言又止的话,关于陆夫人,关于庄主自小到大的心魔,关于……庄主对他的迁怒和厌恶。
他狠狠闭了闭眼,赶走越来越不受控制的纷乱思绪,把注意力放在了落座于不远处的几个携剑之人身上。
这茶馆内坐了几桌客人,三三两两,看着都风尘仆仆,却也不甚显眼,只是这几位实在是高调了些。
天色尚早,那几人穿着夜行衣却大摇大摆地坐在茶馆里喝茶,交谈间毫不避讳地表示是奉代盟主之命追查赫连倾下落,并扬言要替天行道。
几人中年长一些的开口道:“现下赫连倾重伤未愈,又孤立无援,正是我们抓捕他的好时机。”
另一人点头应道:“听雨楼如今也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若我们能在淮山剑派的地界先一步杀了赫连倾,到时扬名立万,兄弟几个叱咤江湖指日可待!”
“没错,四大世家几乎被屠尽,说到底是翻不了身了。若此事成了,未来江湖上定有我们玄风教的一席之地。”
“……”
玄风教?
罗铮摩挲着手中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就手遮去唇边冷笑。
那个号称西北第一剑法的小门派,连剑法带心诀共四本秘籍,在听雨楼临书斋均有复本留存,破解之法早在他学武之初便掌握了。
这些人,简直不知死活。
罗铮不禁觉得可笑,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师,个个心怀鬼胎,倒不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邪魔外道来的光明磊落。
四府在江湖中地位崇高,这许多年来难免招人羡妒。如今一朝败落,真正想为四府报仇的寥寥无几,多数是如玄风教这几人这般,想要靠杀赫连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人前自诩正义,暗地里又恨不得将利益纠葛算得清清楚楚。还有部分不自量力想要一拼高下的,为的是让世人认可他们神功盖世天下第一。
罗铮眸色暗了暗,他知道唐逸现下跟在赫连倾身边,所谓重伤未愈不过是谣传。听雨楼江南驻地确实已被掏空,但四散各地的暗探以及派往其余三地的杀手仍不在少数,只要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听雨楼必能恢复元气。孤立无援的说法也不成立。
但现今状况,不可不说是四面楚歌,在淮山剑派脚下,稍有动作怕都会引起莫无欢的注意。
可淮阳,一定是那人最后的目的地,因此罗铮不得不提前几日便守在边界处,他在古塔中匿了一个日夜,终于等到了那四个杀手。
赫连倾在清台疗伤时,那四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一路追了过去,他们守着消息怕被别人抢了头功,遍寻未果之后又打算提前到淮阳堵截。
罗铮暗里跟踪他们,一路都未找到机会动手,终于在昨夜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交手时他腹侧受了刀伤,不知还能在此处坚持多久……
眼下要解决玄风教这几人,他倒还有几分把握。
日落时分,那几人起身离开,罗铮也不动声色地混在了进城的人群里,尾随而去。
此时,赫连倾已在赶往淮阳的路上,入夜只在一处小镇落了脚。
他看似泰然,实际更像是听天由命,做完此事,这江湖如何,世人如何,谁要杀他害他,都随他们去……
无牵无挂无所寄托,竟比满腹仇恨时还要难捱许多。
他本不是将情绪全然挂在脸上的人,往日里身边人想要察言观色探他心思并不容易,可这回赫连倾脸色难看到连唐逸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唐大夫一脸慎重地嘱咐道:“庄主的内伤已无大碍,只是内力于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第二条性命。云游剑这种会将内力耗至枯竭的武功,庄主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