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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宴西忽地笑了一声。
周弥抬头看他。
他说:“有时候体验体验这种不值钱的时间倒也?不错。”
周弥笑说:“可不是。‘与民同乐’嘛。”
“……”谈宴西低头看她一眼,“我发现,你现在可比以前牙尖嘴利得多了。”
“那是因为我以前很克制,不回嘴罢了。”周弥捏着美工刀,拆掉了最后一个包裹,那里头是一盒巧克力,似乎是某个品牌方寄的PR礼包。
谈宴西笑说:“你以前还没回嘴?”
“以前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周弥拆开包装盒,“不然怎么办,谈总多大的脾气,动辄晾着我十天半个月。”
谈宴西哑然,“是么。那要不,我跟你道……”
周弥几?下剥开一粒巧克力,塞进他嘴里,堵住他没说完的话,“不是在翻旧账,不要这么严肃。”
谈公子吃甜食的表情,比吃到什么苦东西还难看,咀嚼几下,勉强地咽下去。
他微妙意识到,似乎,重逢后到目前,真正控场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
晚上那一餐,大部分食物都是点的外卖。
也?有周弥自己展露身手的内容,她照着食谱烤了些蔬菜,撒些粗盐,很是意外的,味道倒还不赖。
开了一支红酒,喝得有几?分微醺。
其实吃什么都不重要,吃饭时聊了什么也?不重要。
那圣诞树立在客厅里,彩灯闪烁,堆着些礼物盒。
吃的是氛围感。
吃完饭,周弥收拾了餐桌,将垃圾分了一下类,方便明早拿下去。
屋里转一圈,在连着客厅的阳台上找到谈宴西的身影,他点了一支烟,缓慢地抽着。
周弥问:“要不要下去散散步?”
谈宴西叼着烟看她一眼,“走吧。”
周弥回房间去换了身外出的衣服,也?将谈宴西的大衣取下,两人穿戴整齐之后,下楼去。
东城的冬夜,是全然不同于北城的一种潮湿的寒冷。
周弥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长款羊毛大衣,腰上系带,长度及膝盖以下。她个子?高,撑得起。在灯光下瞧,这颜色叫她的面容和气质,就更偏疏离了一些。眼尾的妩媚,也?似雪覆山茶的一种清冷而不可及。
周弥也?在默默地打量谈宴西,他最适合简单的黑与白,白色显得清隽,黑色则显得冷峻。但他在她心里,复杂而?真实,非简单几?句可以概括。
是牵扯血肉痛感的幻象与现实的双重对立、及统一。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叫对方。
周弥顿了一下,“你先说。”
谈宴西笑一笑,“你先说吧。“
“你说。”
沉默片刻,谈宴西轻缓地呼出一口气,“……弥弥,你现在怎么想?愿意答应我了吗?”
周弥第一反应是笑了一下,“某个人放狠话,四年五年的,要跟我耗着,这就等不及啦?”
谈宴西垂眸看着她,“我自然愿意。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可做这些,真不是无的放矢?累积得多了,是不是就能够得着你心理的阈值?”
他语气里,有三分玩笑的意思。
周弥静了几?秒。
她听了一下午的歌,原本,那些慵懒的旋律一直在她脑海中回旋。
这一刻,它们骤然停止了。
只剩被寒风吹卷干净似的一种空白。
她还是笑着:“所以……你觉得,我给你了设了一个KPI,是在考验你?”
谈宴西似笑非笑的眉眼:“不是吗?”
周弥只觉心脏骤然失去了支撑,垂直地坠落下去,几?无一点缓冲。
坠到底了,“啪”地摔在了地上。
清晰的失重与隐痛。
她挺想继续笑的,但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了,“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飞来飞去的,是一种负累;我拖着不肯答应,是故意在吊着你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不用做这些事了。”
谈宴西立即向前一步,伸手将她后腰一揽,低头,去对她的视线,笑说:“这就是说气话了。我什么时候觉得这是负累?我不过是想请我们弥弥提点两句,我们是要去哪个方向?”
“谈宴西,要往哪里走,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要看你,你到底,是想让我成为你的什么人?我比你还要困惑,你究竟是在把我往哪个方向带。我唯一清楚、且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是想和我回到原来的那种关系里,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我不愿意。”
“我不是说过吗,我现在婚姻自主……”
周弥短促地笑了一声,实在有一种无力感,“你即便是在做试卷,只给答案不给步骤,也?是得不了几?分的。何况,你这也?算不上是多好的答案。”
“你既然拿做试卷打比方,归根结底,不还是一种测试。”
周弥伸手,轻轻将他一推,“我很忙,也?好累,我没那么无聊要去考验你。即便这真是一张试卷,是你自己铺开了非要做的——是你突然出现,是你单方面地要求我跟你重新开始。并且,你还预设了我必须给这张试卷判及格。现在,你反过来说我没有给你划考试范围,让你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努力。这有道理吗?”
谈宴西一时陷入沉默。
周弥只有深重的无力之感。
她心知肚明,他俩现在的关系有多怪异。
以前,他们虽是最纯粹而?世?俗的肉-体关系,但毕竟有个确切的定义,坏也是一种意义明确的坏。
现在,好像离什么关系都差一点儿。
她说了不答应,而?谈宴西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地照着他的想法安排,当然,也?时时妥协于她的步调,却每每又在关键时刻,裹挟她的思想。
他们像是在一个空旷的舞台上,眼睛被蒙住,四肢也被捆绑。
所有迈出去的舞步,都只有一种全拼本能的不协调。
然而,却一体两生的,割裂不开。
说实话,她很灰心。
她其实没那么愿意看见,谈宴西陷入这些纠结的思绪。
他分明跅弛不羁的浪荡贵公子,何必自贬身价地要去参透世俗男女的贪嗔痴。
他合该一生放纵,一生冷漠,一生半真半假地游戏人间。
周弥抬眼看见前方有家便利店,便出声打破了现在这凝滞的气氛,“我去买点零食。我们回去吧,外面好冷。”
谈宴西无声地跟她过去,但没进门,只站在门口处,看着她立在洁净的灯光下,拉开了饮料柜的柜门。
一会?儿,她拿了两瓶大麦茶出来,往他手里递了一瓶。
触及皮肤,一片温热,这茶是加热过的。
谈宴西顿了一下,接住。
往回走的路上,周弥神色平静。
或许,这整一年过去,她最大的成长是,学会坦然面对人与人相处之间的那些灰色地带。
当然,或许也只是因为,这是谈宴西。
她还想试试,试着继续磨合。
哪怕每当她想糊弄自己的时候,那不契合的疼痛感,又总会给她迎头一击。
谈宴西翻手云覆手雨的一个人,控制情绪的能力,和她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两人仿佛无声中就达成了一种默契,将方才这番对话,就留在这夜里的街头,不要再带回去。
沉默了一路。
一直走到楼下,谈宴西终于微沉地笑了一声,“……既然也没设截止时间。这试卷我再慢慢答吧。”
周弥顿了顿,也?笑了一声,“随你啊。”
她转过头,抬眼去看,门拉开的一瞬间,楼下大厅里的灯光透出来,照出他清峻的面容。
他已为她沾染了太多烟火,或许,是她太苛求,也?太贪心了?
她还是,得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