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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难行,宋清盈原打?算在小木屋里将就的睡一晚,“真的没事,你都住了这么久,我住一晚也没关系。我又没那么娇气?,先?前我们山洞都住过了,这情况还能比那差?”
可霍致峥不愿。
他难以启齿,屋里味道重,他身上的味道更重,草原上?条件艰苦,寻常人冬天洗一次澡都费力,何况他身上伤痕累累,最开始一个月翻身都难,整日像具尸体般躺在床上?苟活着,活得毫无作为人的尊严。后来伤势稍微好转,他能动弹,但伤口不能碰水,条件也不允许他能痛痛快快洗漱一番。
上?次沐浴,他记不清是半月前还是多久,在这木屋里活得日夜颠倒,语言不通。所谓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
这般狼狈不堪,他不想让她见到。
“你去马车上睡一晚。”霍致峥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明日一早,我们回去,嗯?”
宋清盈抿了抿唇,眼睛定定的望着霍致峥。
她从霍致峥躲避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小时候因为住在破房子里,跟着奶奶翻垃圾桶捡垃圾,有小朋友要找她玩,她却自卑不敢上前,怕小朋友闻到她身上会有垃圾的味道……
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宋清盈鼻头一酸,手指紧掐着掌心,努力平息着胸腔跌宕翻滚的情绪,瓮声瓮气道,“好,那我去马车上。你……你先?休息吧,我还得去跟巴雅尔他们道句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唰”得一下站起身,也不看霍致峥的表情,脚步匆匆的离开屋内。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她怕再待下去,眼泪会控制不住的掉下。
然而一出屋子,干燥且透着凉意的寒风迎面抽来,宋清盈的泪水“啪嗒”的往下掉。
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站在门边的侍卫长与副手面面相觑,最后选择默默站远,眼观鼻鼻观心。
屋内,听着外头夹杂在呼啸寒风中的低低呜咽,霍致峥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的攥紧,深邃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
哭了一阵子,宋清盈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她抬起袖子擦了下眼泪,整理好表情,朝着那燃着火堆的帐篷走去。
巴雅尔他们正在帐篷里喝奶茶,乌古丽见?着宋清盈进来,转身也给她倒了一杯。
宋清盈接过,朝她笑了笑,却没什么心情喝。
巴雅尔见?她哭过的模样,心思转了几轮,最后只问,“见?过了?接下来夫人怎么打?算?”
宋清盈道,“天黑路难行,今晚先?在这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带他回日丹城,找大夫给他仔细检查遍伤势。”
“若夫人相信我,大夫我替你们找。你们也不用另寻住处,我给你们安排……戎狄与大燕战事才停,那些巡城兵见着汉人面孔,总会查得更严。日丹城我熟,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帮了你们一回,也希望你们能善待我外甥阿斯诺。”
宋清盈挺喜欢与这个巴雅尔打?交道的,他说话爽快,也不隐藏他的目的。
利益交换,有时比情感牵绊什么的,来得更可靠。
“那就麻烦你了。”宋清盈朝他感激一笑,又问,“那你今晚……住在这?”
巴雅尔摊手,“这可没法住,我总不能将阿苏夫妇赶出去。再说了,我妻子还在家等着我,我待会儿就骑马回去,昭夫人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会派人过来接应你们。”
“那就麻烦了。”
宋清盈应下,喝过一杯奶茶,没多久巴雅尔先?行?离开。
阿苏和乌古丽想让宋清盈住帐篷,宋清盈也不好打扰别人,连忙推辞,自己钻进了马车里。
草原的夜空分外辽阔,星辰如宝石般璀璨闪耀。
夜深了,帐篷里的火灭了,万籁俱静,只偶尔听得几声清脆的虫鸣。
霍致峥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倏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轻轻推开木门,刻意放轻的脚步一点一点朝床边靠近。
床上?铺着的毯子陷下去一些,一个柔软的身躯很快钻进薄被中,又迅速钻进了他的怀中。
霍致峥的身子一僵。
静了片刻,怀中传来个小小的声音,“马车里冷,我睡不着。”
像是怕他拒绝,她抱紧他的腰,急急道,“抱着你睡暖和,你别想赶我走。好了,我睡着了,呼呼呼……”
她闭着眼睛,故意发出打呼噜的声音。
霍致峥哭笑不得。
稍顷,他道,“别打呼噜了,仔细嗓子疼。”
宋清盈,“……”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那我要跟你一起睡。”
霍致峥失笑,人都已经钻进被窝里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陛下,你刚才睡着了吗?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睡着。”
“好巧,我也没睡着。”
宋清盈一开始钻进被窝里还有点受不了那怪味,这会儿待久了,反倒察觉不出什么异味了。她觉得这事和臭豆腐、螺蛳粉是一个道理,习惯了就好了。
这会儿她的神经还有些亢奋,小嘴叭叭的与霍致峥说着宫里的事,还不忘埋怨他,“你知不知道收到你遇害的消息,我和母后多伤心,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对了,你掉下山坡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被救的?”
“当?时我并不知穆云朗会带兵赶来。被箭射落于马下,滚到山坡后昏迷了一阵。等醒来时,便想着要尽快脱身,不能留在原地,以防阿赫舍带兵来搜寻尸体时,再次遇险……铠甲太重,我失血过多,身上没力,只能解下铠甲逃生。当?时也不知道是在什么位置,只能看日头往南边走……走了一段,实在撑不住,就在路上?晕了过去。”
一想到霍致峥浑身是血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宋清盈心里就像是被针扎般疼。
霍致峥的嗓音低而平静,像是在叙述着旁人的故事,“等我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这个木屋里。之后,阿苏和乌古丽夫妇一直照顾着我……”
宋清盈的声音有些哽噎,将他抱得更紧,“陛下,你受苦了。”
宽厚的大掌轻抚过她纤薄的背,他低声道,“都过去了,不苦了。”
只要人还活着,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夜,他们说了许多的话,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分别都补上?。
说到最后,还是宋清盈先?顶不住困倦,窝在久违的温暖怀抱中,沉沉睡去。
床板硬,薄被脏,比不得昭阳宫的软床锦被,可她却睡得格外安稳——大概是她这大半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回。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她醒来时,霍致峥正懒懒的望着她,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你可算醒了,我肚子都等饿了。”
宋清盈一愣,后知后觉发现她始终抱着他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那你把我叫醒嘛。”
霍致峥道,“看你睡得香,不舍得。”
宋清盈被他看得脸颊一红,连忙从床上?起身,穿戴好衣袍后,她道,“我先?出去洗漱,顺便找些吃的回来。”顿了顿,她看向霍致峥,迟疑的问,“你……你现在能自己起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