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牡丹(1 / 2)
日子临近十一月,头顶上常时阴云遮罩不见天日。
天气转凉,绸缎庄送布料来相府以供挑选,齐云舒派人来请温窈。
毕竟是府里的正头夫人,素心院一应用物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得罪了怕日子更加不好过,温窈推辞不过去,只得带上月牙儿同盈袖一道走了。
进屋时,齐云舒正坐在青缎软榻上同尹曼惜言笑晏晏。
这二人倒是投缘,尹曼惜性子柔婉,面上时时都恭谨顺意,齐云舒亦是个笑脸人,对谁都热络得起来。
温窈来时在路上听盈袖有意无意说过,海棠轩的尹姨娘每日都会往弘禧阁和毕月阁请安,风雨无阻,准时准点。
她听罢倒没接话,任由盈袖用个“不知好歹”的目光觑了一眼。
“听闻你前些时候受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齐云舒招呼婢女给温窈看了座,目光往她面上打量一番,忧心道:“将养了这许久,怎的还没有上回见你气色好了?”
“劳夫人挂心,我身子一贯不争气,时好时坏,却不碍事的。”温窈应道。
齐云舒闻言感叹:“也是你如今住的那个院子委实太过潮湿了些,位置还偏,我回头便与夫君说说重新给你调个地方,你且先忍耐几日。”
话里真心假意尚且不论,温窈总归是极不愿被贺兰毓记起的,忙说不必,“那里清净,我很喜欢,夫人不必为我费心了。”
齐云舒大抵也没有真的想开那个口,见她推辞便不再坚持,只道:“既然你喜欢那便罢了,只是那院子离哪儿都远,我不能时时看顾你,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与我说就是,千万别闷在心里。”
这是在说那小厮的事吧?
温窈不知外头是怎么传的,但一听就猜到那处了,后宅里的事不找夫人找相爷,那叫逾矩。
她遂朝齐云舒应了声,又谢过夫人关怀。
这厢两个人说话时,尹曼惜始终寡言,安分坐在一边险些教人把她忽略了。
直到齐云舒该说的说完了,开口让她与温窈去各自挑选缎子时,才见她站起来福了福身,礼让道:“温姐姐先请吧!”
其实细究起来,她年岁应当要比温窈大一些的,入府时间也长,虽则如今略显憔悴却风韵不减,实则本没有必要自谦做妹妹。
但后宅里,这么称呼人便是给人脸面,温窈也不好推辞,颔首回了礼,便提步往那边手捧绫罗钗环的几排婢女中应了个卯。
城中各大绸缎庄都有固定的大主顾,每逢进新品必都有这么一遭,巧的却是,这回进料子的庄子和从前给易家送缎子的是同一家。
她才到跟前,候在一边的女管事便已认出了她,笑吟吟迎上来,一开口,浑然未觉地仍旧称了一声“夫人”。
一旁的盈袖面上顿时不好看,尖酸笑道:“你这婆子怎的光顾溜须拍马却不长眼色,咱们温姨娘天仙一般的人,你可别胡说折煞了她!”
女管事闻言一怔,方才想起来正头夫人在软榻上坐着呢,眼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中书夫人,如今已跌落凡尘,成人家的妾了。
这厢慌忙躬腰朝齐云舒告罪,齐云舒倒大度,谈笑等闲便将这事揭了过去。
温窈不想多生事端,遂未再耽搁,随手点了一匹眼前的白底暗银纹牡丹图案的锦缎,钗环珠翠皆没有看便退回到了一侧。
她能避则避,只觉安分坐着总不至于再教人揪着不放。
但不成想椅子还没捂热,一抬眼却见贺兰毓正提步自里间暖阁屏风迈了出来,现下申时出头,他瞧着像是眼下小憩刚醒,眉间凝着些许不悦。
“在做什么?”
那边开口出了声儿,屋里其他众人这才瞧着,忙一齐朝他行下礼去。
齐云舒也从软榻上起身迎了两步,“近来天凉了要加衣,我担心挑的缎子不合阿窈与曼惜的喜好,遂教她们两人自行来瞧了,屋里人一时有些多,可是吵着夫君了?”
“选完了吗?”
贺兰毓抬手揉了揉眉心,提步在软榻上坐下,目光一扫满屋子的人,面上一贯冷淡沉肃,是个逐客的意思。
“没有呢……”齐云舒倒不怕他,从盈袖手中接过盏雪尖毛翠递给他,娇声道:“我还没拿定主意,夫君若愿意,可否帮我掌掌眼?”
贺兰毓低头抿了口清茶,并没上心,“挑不出便都留下,不喜欢的赏给底下人就是了。”
“夫君……”齐云舒到底年纪小,屋里这些人看着,心底自然总希望他能多偏爱自己一些的。
贺兰毓若说看不明白,那是牵强,遂抬眸朝那边几排婢女看了眼,随手指了一匹。
可齐云舒面上立时便不好看了,“那个……那个已经被阿窈挑走了。”
温窈原只静默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闻言抬起头正欲缓和两句,却又听贺兰毓不冷不热先说了声,“牡丹华贵,更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