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千千结(6)(2 / 2)
又奇道:“原来眼镜与眼镜是不同的么?”
红妃稍作解释:“正如医者诊病,哪怕是同一?种疾病,也会因病人体?质不同、病症轻重而酌情?用?药、各有不同。眼镜同理,钱先生与襄平公目力折损程度不同,眼镜自然也不同,不然钱先生可与襄平公换了眼镜使,混用?是不能的。”
在得了清晰视界的钱先生眼里,红妃这个时候说的所有话?都?和仙乐差不多,说起眼镜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记在心里的。听?了连连点头,叹道:“有道理、有道理,可不是如此么!”
旁人看?的古怪了,道:“这是怎么回?事,此物?是什么宝贝?”
这种事旁人没有感同身受,是很难体?会模糊世界一?下变得清晰的快乐的。听?了钱先生解释之后,没有近视眼的不懂,他们?有的甚至不知道有近视眼这回?事。一?样有近视眼的就不同了,对此兴趣来了,询问起红妃详情?。
红妃单手支颐,想了想道:“不若转头将这眼镜制法散布出去罢,到时自然有有心人□□眼镜,以获其利...到时能惠及许多人,奴也清净。”
听?到这里,在场没有商业头脑(或者经验)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算有人想到了‘秘法’的宝贵,见她如此也就轻轻放过了...只能说,都?不是生意人,根本没深想。
倒是后面站着的管家出声道:“师娘子何?必如此?制镜之法他处是没有的,这便是获利的不二法门...小人见这‘眼镜’,用?玳瑁不算什么,更何?况还?能以他物?代之。倒是这般透澈好水晶真难得——但不管如何?说,做宝货卖出是不愁获利的!”
这年头,权贵们?可以为了一?件不当吃不当穿的玉佩、宝冠花费千万,为眼镜这样实用?的东西多花钱算得了什么呢?考虑到近视眼的多是读书人,而读书人本来大多出身富贵殷实之家(就算原本不是富贵殷实的,也能借着读书改变命运,成为社会精英),卖近视眼镜还?真不愁挣钱。
“要获利做甚呢?奴如今是财货不充足么?”红妃反问,大概是气氛太轻松了,红妃不期然就说出了一?点儿真心话?:“奴所忧者,所苦者,从来不是财货啊!若财货充足便能改命换运,奴就不该在此处了。”
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残酷就在这里了,人身被严格限制之后,红妃就算有百般心思,有后世的见识,也只能如此了。那?些后世知识赋予她的种种,譬如做眼镜,也不过是被她拿来做礼物?、还?人情?。
其余的,不是她想不到,而是何?必想!
与人合伙开?眼镜店,又或者想办法将眼镜献给位高权重之人,以图好处...对于她的境况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么?
说出这句话?的红妃忽然觉好没意思,自己说这话?与人算什么呢?于是在说出真心话?的当下,立刻话?锋一?转,笑道:“既然李管家有意,奴便将制镜之法写?下来。说起来,奴当初得了制镜之法,不止有应对少年目力不足的,也有应对年老目衰的。前者视近不能视远,后者视远不能视近...说不定后者更多,更有需要。”
此时近视眼相?比后世确实不多,但老花眼不同,后世或许多一?些,却不会比古代多太多。而且有老花眼的多是年纪大的,和后世更舍得给小孩子用?好眼镜,眼镜店多是近视眼镜不同,此时却是老年人的生意更好做。
若说近视眼镜只有王孙公子、豪富之家用?得上,那?老花眼则是寻常殷实富贵人家也愿意花钱的。一?个是老年人常见是一?家之主的,更有钱一?些,另一?个就是‘孝道’了,下面子孙自己不见得乐意花大价钱配眼镜,却愿意孝敬长辈。
红妃一?说,常年替李汨管着李家许多产业,这上头十分有头脑的李管家如何?想不到。至于红妃之前话?里所隐藏的东西,李管家就一?时没去想了——他终究不是一?个在这种事上敏感的人,应该说,当此之世就没有几个人能对这种事敏感。
女子大多对自身命运看?不清楚,其中既有故意‘教化’的结果,也有所谓当局者迷。至于男子,他们?或者缺乏足够的洞察力,又或者自怨自艾于男子‘辛劳’,觉得相?比之下生为女子轻松的多,根本不会想到那?些...都?不是能明白红妃话?语中恨意与痛苦的。
李汨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是在适应来之不易的清晰视界。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的窗外,落到故交们?身上,落到厅中远远一?花瓶上。他之前从不能远远看?清花瓶上的花纹,此时却看?的分明...最后,他的目光还?是落到了红妃身上。
红妃在他的故交中间,一?点儿不显的突兀,好像她本来就该混迹其中一?样。而李汨知道不是,哪怕就是之前,同样的同船而游,他这些故交也是不将红妃放在心上的,只是因为他的缘故愿意给予一?些尊重。
但后来,事情?变化的很快。正如李汨想的那?样,只要不是极端顽固之人,又有机会与红妃相?交,大多很快就会忘记她的性别——天而生人,男女在气力上有别,在智力上却是无差的。之所以后来不同,是后天就学、经历不同的缘故。所以不止男女不同,男子与男子的见识等方面也有着天渊之别。
所以当一?个女子和男子真的在智力上没有分别,同时她自己也觉得确实没有分别时,男人堆里混进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娘子,也是无人察觉有异的。
让李汨来看?,一?个女子经过后天打磨之后,和男子(精英)智力上没有分别这是很难的。但这样的人总还?是有的,那?些贵籍女子,有更好的条件,如宫中女官,和前朝官员相?比也不差什么。而就是贱籍之中,历年又差几个‘羞煞男儿’的女子么?
相?比之下,女子自己觉得自己与男子没甚分别,其实还?要更难一?些。哪怕是一?些女子极其好强,自觉男子能做的自己也能做,其根本也没有真的觉得自己与男子是一?般的。很多时候,她们?只是试图走进男子之中,证明自己和男人一?样。她们?经常说倘若自己是个男子,就如何?如何?,这就是她们?心态的明证。
这一?点上,李汨甚至觉得姐姐李太后也是如此。
但红妃是不一?样的,她身为女子,从未觉得自己女子的身份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这世道。她对于自己身为女子,处处不如人意,不觉得是‘女子’的问题,不觉得是自己本身的问题,她知道自己很好,和男子是一?样的——她在男子中的自如与不卑不亢,不是后天训练的结果,更像是一?种天生的自然而然。
女乐们?都?被训练过,对着贵族男子也能保持自己的体?面!但那?种训练是会留下痕迹的,所以她们?对男子依旧是带着枷锁的,这和红妃全?然不同。
她没有刻意去讨好,也没有特意去愤恨某一?个男人,她一?切都?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当初这些故交对她不放在心上时她没有不高兴,后来他们?接纳她,待她亲近,她也不见得多欢喜。
她就在那?里,以一?种独自的、凛然的,让人想起天涯零落、落叶无声的姿态。
不怒不喜、无爱无恨、非嗔非痴、绝哀绝乐...
李汨知道红妃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前所未有的奇怪,是他过去从未见过的。但奇怪又算得了什么?人的一?生之中总得遇到一?些奇怪的、不能理解的人,事实上,李汨在过去的人生里已经见过很多怪人了。说的粗俗一?些,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但他偏偏只会去想红妃的‘奇怪’,她的奇怪并不是不能理解的...至少李汨在尝试着理解她之后是有所得的——就比如,现在听?她说所忧所苦并非财货不足,他立刻就明白了。
换句话?说,他其实是极少数能敏锐洞察到红妃这样女子处境,同时又因为眼界宽广,少有的不会困于男子视角,忽视她们?痛苦的人。不过过去的他意识到了却不会往深里思虑,或者说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李汨做‘李大相?公’的时候很厉害,但他是人,不是神仙!
加诸于女子身上的苦痛,并不是一?人一?物?所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再者,众生皆苦,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而化之地说,女子比男子苦,可要具体?到人,无论男女,苦的都?太多了。李汨修的是道,不是佛,并没有发普度众生的大愿。
然而,现在的李汨却只能去深想...非要说理由的话?,是因为红妃就在那?里,他不能不去看?她,于是一?切就都?在眼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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