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蔷薇(2 / 2)
与此同时,几枚星萤从他身上飞了起来,晃悠悠地,四散开来,在屋子里来回打转,亮闪闪的。其中一只,透过窗缝,灵活地钻了出去。
黑发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偏过头,看着宁泽川看似熟睡的侧颜,还有那些自他身上缓缓升起,向外飞去的星萤。
蓝眸危险地眯起,眼神锋利如刀。
宁泽川做了一个梦。
确切来说,是他的神识附着在星萤之上,漫无目的地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他慢悠悠地在黑死镇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飞舞,意识朦朦胧胧,好像正看着镇子里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脑子里晕乎乎的,又像是喝了点小酒的微醺,四处乱飘。
就在这种涣散而舒适的奇异氛围之中——
他听到了一阵歌声。
那歌声说不上是好听还是难听,歌者的嗓音明明悦耳动听,调子却七扭八歪的,忽上忽下,东跑西窜,让人疯狂地想要捂住耳朵。
宁泽川也很想捂住耳朵。
可是,他现在没有手。
——他只是一只飞翔的小星萤。
忍受着难听的曲调,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循着歌声飞了过去。
飞过了参差高低的棚户,四处横流的污水,大火燃烧的灰烬,越过半截矮矮的倒塌的城墙。
他来到了黑死镇外,一片盛放的蔷薇花海。
摇曳的花海中央,有个头上装饰着蔷薇花束的年轻女人坐在那里,背对着他,换了个调子,咿咿呀呀地歌唱。
原来,还可以变得更加难听呢。宁泽川这么想着,飞了过去。
“你好呀,你是花神吗?”他问。
“不是哟,”女人停止了歌唱,有趣地偏了偏脑袋,却没有回过身来,“我是个黑魔法师呢——曾经是。”
“曾经?”
“嗯,我已经死了呀,所以现在,就不是黑魔法师了,只是个死人而已。”
“可是,你似乎还‘存在’着。”宁泽川提醒道。
“我只是被困住了,被困在这里好久好久,没有人能来救我,也没有死透而已。”她说,“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喜欢蔷薇花,可是,她们无处不在……”
女人转过身来,正面朝向宁泽川。
宁泽川瞳孔缩了缩。
女人容颜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她身上开满了粉色的蔷薇,一朵又一朵,从每一寸皮肉之中生长出来,花团锦簇,盛放摇曳,美不胜收。
其中一朵,出自她的右眼,开得尤为靡丽。嫩绿的枝条从眼球中探出,花瓣重叠妖娆,异香扑鼻。
“我真讨厌她们呀。”她轻声说。
“我可以救你吗?”宁泽川问,“我也被困住过,这滋味并不好受。”
“你?”开在女人眼球上的蔷薇转了转,朝着宁泽川舒展花瓣,乱颤了片刻,好像在抑制不住地笑,“我是个黑魔法师呀,他们都叫我女巫。而你是高高在上的主神,你真的要救我吗?”
“我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宁泽川并不介意她话语中的讽刺,“你居然记得。”
“黑魔法师们所窥探到的预言曾说,泽川主神将会遗弃整个大陆,遗弃所有的臣民,那一日过后,永夜将会降临,大陆顷刻覆灭。每个敬业的黑魔法师都知道这一点,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您仍会归来。”
她叹道,“不过现如今,黑魔法没落了许久,已无人使用了。这个世界的神明纷纷堕落,伪神们早已瓜分了大陆,一切即将覆灭。您回来得太晚了。”女人如血的双唇勾起,朝他优雅地欠了欠身。
“怎么会晚,一切才刚刚开始。”宁泽川失笑,“我记得那些黑魔法师们,他们的预言总是偏向于悲观,但有时候,也许再往后看一点,一切又会好起来了。”
“可是大多数黑魔法师,已经长眠于永夜之中。”女人说,“比如我。”
“黑死镇里横行数年的蔷薇花疫,与你有关吗?”宁泽川直接询问,“我重新回到这里之时,只剩下一位信徒了,我知道,绝不会是你。可是,分明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我。你到底是谁?”
女人全身的花瓣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仿佛乐不可支:“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呀,就算我依然热烈地爱戴着您,这个世界上的千万般琐事,又怎么会与我有关呢?”
宁泽川轻叹了一口气:“我想你低估了自己……”他看着与女人连为一体的蔷薇花丛,还有她露在花丛之外的美丽的绿色眼睛,“能否告诉我,盘踞在黑死镇之中的那位堕神,是谁?”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全身开满蔷薇的女人问道。
“当然,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尤其是当故事出自这样美丽的一位女士之口。”宁泽川真诚地说。
“我都说,我最讨厌她们了。”她嘟囔了几句,但是显然很开心,蔷薇花枝摇摆舒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