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彩票号码（1 / 2）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庄晏的故事太曲折坎坷。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方云谏听过，大约要?评价一句“现在编剧都不会?写这种烂俗故事”。
可他是当事人。庄晏讲话的时候，目光总是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温柔情爱,有的只有仇恨、厌弃。
他听着庄晏的冷笑，庄晏克制的深呼吸，还?有庄晏说起妈妈方青云女士时短暂流露的一点温柔。
在庄晏说着“前世”与“方云谏”打交道的细节时,方云谏不觉得他话语中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把庄晏的话当耳旁风，视线倒是落在眼前男人身上,反复地端详庄晏神色。
他告知自己,庄晏的精神状况明显不对劲。精神病杀人不用负法律责任,自己一定要?稳住。
而在这时候,庄晏说起“青云阿姨”。
他语气中的转变太鲜明,以至于方云谏完全不能将其忽略过去。
他心尖一跳，听庄晏描述着那个活到当下的妈妈。
如果妈妈没有死在八年前，如果她摔倒的时候旁边没有一张桌子。
如果，他们真的与方世林相处了八年。
那八年以后，妈妈见到“自己”抓来一个陌生?男人囚禁、虐待,那她一定会?震惊、痛苦，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下那个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方云谏压了下去。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告诫自己：这就是庄晏的目的。他要?你相信这些,要?你认同他对你做的一切，甚至想让你心怀愧疚——不?能，不?可以。
他不?能掉进?庄晏的圈套。
想着这些，方云谏的思绪到底越飞越远。他知道自己不?能对一个疯子说的话上心，但不?得不?说，这些年里,方云谏一样想过很多次，如果妈妈还?在，该有多好。
他走神，好在庄晏也不?曾察觉、或说不曾在意他的走神。
故事还?在继续。
庄晏说起自己的“死亡”时，嗓音轻下许多，手指扣在一起。
他说：“他们带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我看到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准备把我装进?去。”
他说：“我已经到了离开的最后一步，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们看着我，我的确觉得紧张，但还?是去安检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说：“但我还?是太天真了。云谏，我知道他们目无王法，所以我怎么没想到，他们也可以变成‘王法’。对，他们直接号称自己是警察，要?把我‘捉拿归案’。我想要反抗，可竟然还有人‘见义勇为’，哈哈。”
他说：“我死的时候，真的好疼啊。”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闭上眼睛，像是在调整心情。
“我对你足够好了，”庄晏温和地说，“你看，你有床睡，不?用睡在地板上，地毯我也一开始就让你准备好。这里的东西都是你挑的，你会?喜欢。你乖一点的话，过段时间，我可以把你的电脑也拿过来。当然，和你给我电脑的时候一样，不?能联网。”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在屋中环视一圈，像是对当下布置非常满意。
“前世”之后，就是“今生?”。
从高三开学的第一次见面，到多年以后的重逢。
为什么高中那会儿庄晏明明家境普通，花起钱来却大手大脚？
——因为他原本就是成年人，来自数年后。对高中生方云谏来说算是“巨款”的救助流浪猫费用，在庄晏的消费观念里着实不?值一提。
为什么庄晏要主动提出帮方家母子买年货、大扫除，在初次见面的方妈妈身边忙前忙后，与方云谏意外接吻后又态度冷然？
——因为他对方妈妈有真心感念，对方云谏只有利用、憎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云谏死死拉着理智中那根弦，可他到底被庄晏的话带回过往，然后看到自己记忆里的美好回忆下隐藏着多少算计、多少欺瞒。
好冷啊。
方云谏怔然想到。
他怎么可能相信呢？
他的初恋，那段紫藤萝下的长廊，午后照进教室里的阳光。
教室里“吱呀吱呀”的风扇，新练习册翻开时或浓或淡的油墨味道。
他的确因庄晏当年的不?告而别而痛苦经年，但至少在高三下班学期的春天夏天，方云谏从庄晏身上感受到的幸福、快乐都是真的。
他记得两人的第一个吻，记得庄晏落在他脖颈上的炙热呼吸，记得两人第一次去旅馆时，庄晏隐藏在镇定神色下的紧张情绪。
他知道自己的男友内敛、很少把感情表达挂在口中。但他说“好喜欢你”的时候，庄晏会有短暂停顿，会?低头亲他，会?和他额头相抵，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在庄晏用微沉、沙哑的声音叫“云谏”时，方云谏总是暗暗想，好了，自己可以把这样的话音听做“我也好喜欢你”。
要?他相信庄晏的话，相信自己的“前世”真的对庄晏伤害极多、庄晏理所应当恨他。
那就等同于，让他相信，他珍藏在心底的初恋、美好过往，统统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方云谏脑海中一片混乱，连庄晏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
一室静默。
打断这片静默的，依然是庄晏。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
方云谏瞳仁轻颤。
什?么时间？
杀他的时间吗？
方云谏心乱意乱，看庄晏起身、离开这间屋子。
他心脏乱跳，额头浮出细密汗水。紧张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催促他逃脱升天！
方云谏试着摘下腕上的手铐。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死亡的恐惧将理智冲散，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从这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