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纸妇(一)(1 / 2)
五月上旬,芒种刚过,张士乾这天来到了临江府的城郊外,天气有些热,还有些湿潮,不过太阳挂在当空,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昨日,张士乾在对岸江边同敖義说了佛门祖师曾一苇渡江的故事,末了他自己说了句,“我觉得用轻身咒应该也可以做到。”
敖義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时节,江边到处都是一丛丛的芦苇荡,张士乾折了一根看着结实的抛入江中,念了轻身咒,纵身一跃,双脚落在芦苇上。
轻身咒的关系,他此刻算得上是身轻如燕,芦苇顺流而下,一开始还挺平稳,可惜江心有浪,浪花拍过来,他还是落入了水中,只能往岸边游过去。
游了一段,水里冒出来一条灰鳞鱼,张开满是尖牙的嘴想要撕咬吞食他的肉,被敖義一怒之下给生吞了。
吃完她就后悔了,说这鱼腥味扑鼻,吃下后恶心得厉害。
张士乾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想吃烧燕了,不过此时已经入夏,这地方反倒不像春日里那般燕鸟随处可见。
从昨天到今天,连燕鸟的影子也没看见。
张士乾问她道,“等入了秋就更找不到燕鸟了,你要不要试试其他本就会养来吃的食材,和燕鸟差不多一些的,比如…鹌鹑?”
敖義回他道,“两百只、燕鸟。”
她刻意加重了后两个字,张士乾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欠的,但我也得找得到才行。”
眼见着快要正午,张士乾打算进城去找个地方吃顿饭,他走了没多远,经过一墓地,见到一群人正在坟前祭拜。
坟是新坟,这是头七在烧纸扎,花样还挺繁多,有纸楼,纸马车,纸摇钱树,还有纸仆,这种烧纸扎给已故亲人在阴间使用的风俗并不是临江府特有,很多地方都能看到。
张士乾本来已经走了过去,正好那坟前开始烧两个纸扎的仆妇,火舌已经吞噬了纸仆的脚,就在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之中,那两个仆妇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挥着衣袖在跳舞,乍眼看去就跟真的人一样,光天化日之下都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张士乾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纸不经烧,那两个纸仆很快就全部被火焰烧没了。
张士乾在原地等了会,待那一行人祭拜完,他走过去冲前面几人作了一揖,道,“无意冒犯各位,只是我刚巧经过,正好看见各位在墓前祭拜,烧化的那纸仆有些奇怪…”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想要问那纸仆为什么会活过来?”
紧跟着他又问了句,“你是外乡人吧?”
张士乾点了下头,那中年男人身边一个妇人接话道,“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我们临江府富春街有家黄氏纸扎铺,那家掌柜的一手纸扎做得那叫一个绝。”
张士乾问道,“那掌柜的做的纸人…会活过来?”
那中年男人道,“也不是活过来,就是烧着那一会,在火里动起来像个真的人一样。”
他用有些理解的口吻道,“第一次看见是有点瘆人,其实就是个纸人而已。”
张士乾谢过那几人,进了城,没有先去找吃饭的地方,而是去了先前那妇人所说的富春街。
一路走来,沿街见着不少卖纸料的铺子,他低头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同敖羲道,“我想起来了,临江府的纸很出名。”
临江府素有纸乡之称,城内造纸作坊众多,在造纸作坊内做工的百姓有上万之多。
曾经有说书人戏称,在临江府内牌坊倒下砸到五个人,四个是造纸匠户,还有一个是卖纸的,这说法虽然过于夸张了,但临江府内造纸作坊之多却也是事实。
造纸时纸浆原料用的最多的是桑树皮,而这里头最上等的纸则是用青檀树皮所制,剥下树皮后加入石灰反复浸泡、蒸煮,再经过打浆、抄纸、烘晒多个步骤,最后揭得成纸。
也有一些作坊会在纸浆中加入草茎,可以缩短蒸煮打浆的时间,但纸质会稍差一些。
这些纸大多会用货船运往各地,不过城内售卖纸料的铺子也不少。
张士乾在街尾见着了一家门口摆放着纸扎楼阁的铺子,抬眼一看,门口那迎风摇摆的店幌子写着简简单单的“黄氏”二字,下面还挂着一件寿衣,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寿衣不是用布料做的,竟也是用纸做的。
这铺子门面不大,但进深很深,里面堆满了各种纸扎。
靠门几个大件,都是屋舍、宅院、楼阁,另一边是轿子、马车和拉马车的马匹,角落里还散落着鸡鸭牛羊,甚至是锅碗瓢盆,让人根本无从下脚站进去。
张士乾试着往里走了一步,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探出了头来,却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那妇人小眼宽腮,塌鼻歪嘴,脸上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痦子,生得十分貌丑,她也没走出来,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要买什么?”
张士乾指了指地上那些纸扎,“只有这些吗?”
那妇人伸出手往上指了指,“还有那些。”
她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手,生满了老茧,指节很粗,张士乾顺着她的手指抬起头往上看,饶是他见惯了风浪,这一眼看过去都感觉眼皮一跳。
那房梁之下挂满了纸人,这铺子里光线本就暗,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满屋子吊死的白衣人。
那妇人又道,“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我给你扎,不过要过几天才能来取。”
张士乾指了指房梁上挂的纸人,“我听说,你这里的纸人和别家不一样。”
“这些纸人,火烧得时候能动吗?”
那妇人道,“不能,那种是另外的价钱,你如果想要就先付定金,三天后来取。”
张士乾留下定金,约好三日后来取纸人,又去附近的其他铺子买了些黄白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