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其名为昭(1 / 2)
傅昭恍惚觉得自己紧紧被卡在什么地方,直挺挺悬空着,动弹不得。
她努力睁开眼睛,目之所及,阴仄仄的死气沉沉,暗红的苔藓遍布四壁,滑腻腻湿漉漉,空气中泛着潮湿腐烂的的味道,给人一种诡异的压抑感。
这是……井?
狭小的间隙,憋闷得喘不上气,胸口炸裂般的疼,她尽量仰起头,似一条离了水的鱼,嘴巴徒劳地、不停地一张一合。
微弱的光芒照下来,井口很远,看上去只有杯盏那么大,幽闭的空间,未知的恐惧,一阵眩晕袭上来,傅昭几乎昏厥过去。
外头似乎有人在说话。
傅昭狂喜,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救命!”
如此嘶哑暗沉,就像木贼草狠狠地擦过木器的声音,傅昭不由一怔,这是自己?
外面顿时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便听到石头刺啦啦的滑动声。
头上的光芒一点一滴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潮水般涌了过来,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如果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扼住她的喉咙,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求生的欲望促使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救命!”
“有人吗?”
“救救我!”
响应她的,是闷闷的回声。
不知过了多久,傅昭再也发不出声音。
真静啊,这令人绝望的死寂!
还是省些力气吧,她想,起码还能多活一会儿。
饿,好饿……
头无力地靠在石壁上,昏昏沉沉之中,意识渐渐模糊,什么仇什么怨都忘了,唯有腹中灼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肚子里好像有把烧红的烙铁,疼得她恨不能立刻死过去。
这是梦,等梦醒了,就能吃好吃的了!
白面馒头、羊肉饺子、蟹黄小笼包、野菜大馄饨……
赶明儿无论如何也要叫娘包顿饺子吃,要豆角馅儿的,多放肉!
她如是想着,眼皮愈发沉重。
黑暗之中,眼前似乎出现光一样的门,傅昭瞬间身子轻盈无比,手脚没了束缚,倏地飞起来,一下子被人抱在怀中。
泪水混着血水,滴在她的脸上。
“我回来了,你醒醒,睁眼看看我……”
是谁?
他的脸掩映在光芒中,看不清楚,但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冷冽之中散发着甜味,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蓦地,几欲将人烤化的热浪扑面而来,烈焰腾空而起,火海将天边映成一片血红。
他提着斩/马/刀,立于万千尸骨之上,墨色长发被风撩得四散开来,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猩红的眸子,冷电般的眼神,如同地狱归来的厉鬼!
“阿昭,我替你报仇了……高兴么?”他抱着一具腐烂腥臭的尸体,眼中满是温柔爱意,轻柔抚摩着,蓦地爆发出一阵似哭非笑的声音,“阿昭……阿昭……来生来世,再为夫妻!”
他一跃而起跳入火海,霎时,冲天的火光吞噬了他高挑的身影。
“不——”傅昭揪着胸口,疼得佝偻起身子。
这是梦,快醒来!
醒来!
傅昭霍然睁开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极亮的光闪过。
“于我,你是黑暗中的一抹亮光,就改名为‘昭’吧”。
这是谁在说话?
黑暗之中,傅昭浑身僵硬,茫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脑中只一个念头——谁,你到底是谁?
***
建平七年,清明。
五更时分的风扫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村落中鸡鸣声声,起早的人家已升起炊烟,飘飘摇摇散入空中,闲适又逍遥。
这是获鹿县东南的一个村庄,虽叫做“十家庄”,但早已超过百户,人丁兴旺,加之良田沃土,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且村人与外界来往甚少,俨然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就连去年闹得伏尸百万的靖王谋反一案,这里也没受到丝毫波及,一众村民仍旧是该干嘛干嘛,毕竟,与谁做皇帝相比,老百姓更关心的是下顿吃什么,有没有吃的!
天色还没大亮,傅昭就悄悄起了身,摸摸枕边,仍旧是湿了一大片,自己又在梦中哭了……
傅昭长叹口气,简直邪门,自从去年冬天,总是反复做这个梦,且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
难道自己已到思春的年纪,所以才会梦到男人?一阵恶寒,傅昭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
炕东头传来二姐轻微的鼾声,看着她如山峦般起伏的身躯,傅昭极其羡慕——自己十四,二姐十五,不过小一岁,怎么就差出十万八千里?
傅昭低头瞅瞅自己一马平川的小身板,自嘲一笑,轻手轻脚穿好衣服下了炕,借着朦胧天光,摸进了灶火房。
饶是傅家是村里的富户,也舍不得在天色将明时用油灯。
傅昭生火熬上了小米粥,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她赶紧挎着篮子去村东头王家买油饼——王家每日只炸四五斤,去晚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