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九 浅夜深寒(三)(2 / 2)
关默沉默不语。“这只蛊虫——”秋葵忽将杯子拿起来“真的就是当年那一只?一直在你身体里?一只蚕怎么可能活四十年这么久?”
“蛊虫自来都有活跃与休眠之说。它只是无法活动被迫着一直休眠。”
“无法活动?什么意思?”
“也许当年我实在是太小了——他给我喂下冰蚕头几天都是好的他也取了两次血可是——后来”关默忽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冰蚕游走我身体的时候卡在这个位置。无论他如何再催动蛊虫冰蚕就是无法动弹。当时因为受药物压制冰蚕每天吐出毒质还不多——而其后不能生出新的毒质所以我才能活着。但也是因蛊虫堵在了声腔我再无法发出声音。”
秋葵听得怔住半晌不语忽省悟过来“你分明看了那日志不然怎会知道?——你却说你没看!”
关默扭过头去仿佛没有听到秋葵的话继续顾自道:“他——想来是不肯轻易死心所以没有立时把我抛弃。而后——可能是将我养得时日久了不慎叫人发现告诉了师长他不得不留下我来说是他的孩子只不过不会说话他羞于带我见人。可那冰蚕始终不能动后来他也便好像——忘记了我不过是个蛊人。直到很大了我还不知道会说话的人该是什么样我也不知我身体里是有这样的东西只知道我每一日都如要绝了呼吸般痛苦只记得我曾打着手势求他说我不想活下去了。他——便与我说了你方才那句话。他说若不活下来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用?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活着就要这么痛苦直到——很久以后——摩失将那日志交给我的那天我才懂了。”
秋葵忽觉心里也有几分发堵——堵得发慌。关默——原来是始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而——直到那年听了摩失那番话直到看了那日志回想自己的种种才终于恍悟——那一刻的他是何等心情她承认她无法感同身受。
“摩失走了之后几年幻生搬离大漠去了海边。那几年我没有一个朋友偶尔回想起此事的时候只觉如隔世荒唐只觉得——那些事情根本不存在。除了比往日还更听我爹的话比往日还更苦练蛊术我还能够做什么?”
关默勉力抬头目光与秋葵相对秋葵终是生出了两分怜悯来不想再追问也不愿再出言讥刺于他。“这冰蚕我先带走了。”她说道“我不妨与你说实话摩失——他身上有幻生蛊待到我们回了临安他若想活命必也不能长久留在此地——沈凤鸣说过能留在幻生的只有你。”
稍一停顿“自然你还有选择——你可以不接受这般好意继续视我们为仇。我只告诉你当年我的‘外祖母’世人都觉得她除跟随关非故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可她就是不肯她早已看透关非故是什么样的人;如你所言就连摩失——都决然与关非故一刀两断;甚至你的侄儿关代语你没有发现么他其实也早在你和他的生身父亲之间选择了你因为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至少能感觉到——谁待他更好。你之前有多痛苦、有没有后悔我一点不关心但——既然今天沈凤鸣费心救了你我总希望你这一次——不会再选错。”
关默转开脸去只有肩膀微微发颤。
秋葵没有再等关默的回答握了瓷杯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回东楼。话虽然说得居高临下可心里究竟还是有些沉重难安到了屋前才稍许平静下来。李文仲早在屋前探望“怎样秋姑娘说了些什么?”
秋葵摇摇头“一些琐事主是给了我这一只蛊虫总是良心发现——怕沈凤鸣因了救他有什么意外。”
李文仲一笑道:“我看沈公子睡得平稳应该不会有事——这屋里这么热我热得都受不了他总不会还冷了。”
“还要有劳你派人再将关默送回去。”
李文仲挥手示意小事不过临别时终忍不住再向屋里张了一眼小声道:“秋姑娘容我私底下问一句我们风爷这是不是——没机会了?”
秋葵顿然已窘还未说话李文仲已自哈哈大笑“我早与他说了他偏不信。”提了门口灯笼摇头晃脑便走一路尚不忘哼起了曲儿:“赢不下那美——娇——娘——啊——那美娇娘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