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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方停澜继续说道:“您讨厌我的脸,没关系。反正如今我是只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他缓缓地放下火铳,放在了桌上,一字一句缓缓道,“但我想用一笔交易来换我一条命。”
费祎冷笑:“你跟我谈交易?”
“有什么不行么?”方停澜反问道,“您既然可以和缇苏国王做交易,我也能跟您做交易。”
“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
“凭你现在还没朝我开枪,凭我站在海神号的船板上,也凭……”方停澜顿了顿,“商海连那天晚上没有对你说实话。”
他在赌。
“秦家人懦弱无能,面对大军压境只敢用一个女人,我的母亲去拖延时间;来到迟锦后又夺去了我方家的所有基业,甚至用莫须有的罪名将我父亲逼死于牢中,我对他们的恨不比您少。”若秦唯玉,秦唯珅,或是坐在龙椅上的秦炾,任何一位秦氏皇族在这里,他们一定熟悉这样的方停澜。从囹圄中出来后的少年总是用这样的赤诚的声音和真挚的表情,跪在他们面前说着讨好的话语,如今换了对象,他的音调也丝毫不变。
“费叔叔,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敌人。”他说。
费祎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海神号还在为了摆脱身后的缇苏军队而左摇右晃,每当炮台中的弹药齐齐射出时,两人脚下的地板便会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密的震颤。
停澜,你要心动而气静。方阙教他下棋的时候如此教导过他。
他又赌赢了。
“方停澜。”良久之后男人说道,“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和方阙并不像。”
“我要是像我父亲,现在已经在天牢里烂成一堆白骨了。”方停澜微笑道,“我阿娘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小惯会见风转舵。”
对方此刻提起自己的母亲,成功地让费祎脸上的寒冰化解了一些,他又一次看了一眼那封信,“观卿她……”男人止住了话,忽然道,“你刚刚说商海连骗了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停澜始终牢牢注视着费祎,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我和他从一开始就认识,本打算合起伙来吞掉天机库里的东西,我拿《吉光黄云书》,他拿金子。”
费祎那天本就对海连半信半疑,加上影子又曾向他汇报过海连此人以前在毒蜂号上就干着杀人放火买命钱的勾当,在岛上时又时常在放有摧城火的“宝藏山洞”附近晃荡,比起那天夜里的商海连,他反而觉得一个在贼窟里摸爬滚打见钱眼开的海盗更真实一点。男人手中的枪慢慢往下放了半分,刚要说点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汇报声:“船长,缇苏人被我们打跑了!”
“很好,继续朝沙鬼湾前进。”费祎吩咐道,他重新看向方停澜,“这几艘缇苏的船,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天地良心,我一个东州人,怎么有权利指使得动琥珀王的海军?”方停澜一脸无辜,“倒是您该警惕一下,是不是有谁在阿巴勒的耳边进了谗言?”
72.
“你们当时离开沙鬼湾后不到半个月,莫亦人就封港了。”阿克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说道,他伤口上系着绷带也不老实,胳膊在身侧一甩一甩的,“之前他们明明说好的还有一个月的考虑时间,但没了女妖号后,沙鬼湾上其他海盗就乱成了一团,四脚螃蟹号最先跟莫亦人起了冲突,结果他们全被吊在了岛南边的树上。有了他们当榜样,后面大伙都不敢再跟莫亦人呛声。黄牙那帮软骨头怂得最快,天天冲着莫亦人摇尾巴,他们干脆叫黄牙那帮人看着咱们,狗仗人势的玩意……”阿克说道这里时,还忿忿地吐了口唾沫,“好在黑薄荷号归降得早,没受到什么刁难,这都多亏了昆姬阿姨。”
“叫姐姐。”
“多亏了昆姬姐姐。”阿克从善如流,他继续道,“但前两天莫亦的前哨舰归港了,说看到了费科纳的船。”
“于是他们把岛上的男人都弄死了?”海连问道。
阿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黄牙他们跟莫亦人汇报哪些人在这段时间不老实,把他们都说成是和费科纳一伙的,明明有些只是跟他以前结过梁子而已!”少年脸色涨红,“那天晚上死了好多好多人,昆姬姐姐趁乱让我逃了出来,不然我可能也……今天一大早,黄牙他们就跟在莫亦人屁股后面出海了,剩下的男人当成苦力也都押上了军舰,剩下的只有我们,还有昆姬姐姐。”
“不过这也便宜了我们,”昆姬一指前方,“莫亦人本打算销毁所有的船,但费科纳来的太快,他们走的也匆忙,于是留了几艘,停在了沙鬼湾东边的港口。”
“那边以前是你的地盘。”海连说。
“没错,”昆姬笑着,“他们只留了一船半的人在南港接应,剩下的人负责看守我们,如今东港无人,我们尽可以大摇大摆地晃过去。”
海连看了一圈身边的少年们:“我记得你不是还收留了一些姑娘么?怎么没见她们?”
“莫亦人封港前,我借口要去喀其里湾的船厂取船,送走了一批人,里面就有阿克的姐姐。要不是因为这个,”昆姬指了指脸颊上的伤,“老娘才不会吃这顿苦头。”
海连不由从心底对这个斡旋与沙鬼湾上的女人起了敬意,他歉然道:“难为你。”
“大家各有各的辛苦,”昆姬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只是求一点心安罢了。”
不过一刻功夫,众人就来到了东港前,这里和沙鬼湾的主港口隔了一片丛林,平时虽然比不上主港人多,但也是热闹非凡,如今如阿克所说,除了沙滩上有几只小螃蟹还在挪动外,再看不到别的什么活物。黑薄荷号就停在港口的一侧,静静等待着她的船长。
上船后,昆姬将头发用手腕上的一只帕子束好,径直走进了船长室,等她再走出来时,女人腰上多了两把火铳,刀也换成了自己的莲花刀,灿金的发间插了一束艳红羽毛,她大步走出船长室,雨水眨眼便将羽毛浸湿,耷拉在发间,但这一抹红仍像火焰一般,在她的鬓边熊熊燃烧。
“我去掌舵,你教他们绞索起锚。”昆姬说。
“遵命,船长。”海连笑着回答道。
黑薄荷号的船长紧握住舵盘,她面向眼前的滔天风雨高声叫道:“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