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引蛇（2 / 2）
这会儿紫精檀舍里，刘方正将百寿图展开给皇帝看，“皇上请看，这便是顾姑娘手书的百寿图了。如今民间又出了几种新样式，但奴才看了看倒还是这副更大气些。”
“你对她倒是蛮有好感的嘛。怎么，允儿交代了你替他吹风？”皇帝低头看了看，“字嘛倒还过得去，创意尚属不错。”
刘方心道，原本这样有才华的小女孩儿皇帝也该十分喜爱才是，如今却对其吹毛求疵起来，看来顾家小姑娘离皇帝心中爱子媳妇的人选端的还有些远。皇帝的心态他理解，觉得小爷是天下最好的，原本他看上顾家小姑娘就是纡尊降贵了。看上就看上了吧，他也不想棒打鸳鸯被儿子记恨，让他成亲以后纳为侍妾宠爱便是。可是，顾家小姑娘还不乐意，这便让皇帝很是不喜了。
皇帝现在的确是很不喜顾琰，拒绝他儿子不说，还说了一大通不知所谓的话，让他回去把府里两个教他熟悉人事的宫女都给遣送走了。这个女子，竟是想要专房之宠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些恃才傲物的狂生朕见得多了，莫非她也染上了这样的毛病？才子狂傲些也就罢了，女子若染上这等毛病可不会是贤妻良母。好了，收起来吧。”那个女子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是从来就不会有狂、傲之气。这个小姑娘的脾性，要不得！
刘方依言收了起来，知道以后在皇帝面前还是少提这个小姑娘为妙了。小爷，奴才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次日，百寿图被刘公公府上的总管派人送回，太夫人着人好生收进了库房珍藏。旁人要借，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太容易就不矜贵了。如今消息传开，掀起一股手书和绣制百寿图的风气，想来会源源不断，经久不衰。那首创之功的顾琰，自然是少不了被人谈论很长的时间了。这可是终生都可以用的一个资本。
“琰儿，秦相六十寿辰在即，回头你跟着祖母还有你三伯母一同过去拜寿的时候，同你十三妹妹别再那么冷冷淡淡的了。”
顾琰点头应道：“是。”要出门，这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至于顾珏，既然太夫人特意敲打了自己，自然不会遗漏了她。顾珂的婚期在即，所以这样出门的机会就没有了，到时候是她和顾珏跟着一起去。至于庶女，那是一向不够格跟出去大场合的。除非是李芸儿那样嫡母没有女儿，同她关系又非常好的这种。
秦氏的母亲兄嫂在太夫人寿辰前就进京来了，如今就下榻在秦相府中。寿辰过后，太夫人专门又下了帖子邀过府来游玩了一日。顾琰也因此见到了顾珉未婚妻的热门人选秦茵。的确是个才女，而且温婉贤淑，知道顾琰和三夫人顾珉的关系好，对她也格外的亲切。
顾琰觉得秦相六十大寿后这事儿差不多就要定下了。至于三哥，也定下了。所以接下来，顾府要接连办三场喜事了。也难怪银子不经花，长房要着急上火的。这三场喜事，公中又要支出万两白银不只了。看来有时候多子不一定就是多福啊。
“琰儿，你在想什么？”太夫人唤了两声，见顾琰兀自出神，便提高了一些音量。
“哦，祖母，我在想又可以见到菀姐姐还有茵姐姐了。”
太夫人点头，“嗯。”小四是过继到三房的，所以秦家注定要和顾家再次联姻。秦茵嘛也还不错，看着知书识礼、秀外慧中的。颇有几分老三媳妇当年的风采。
“晋王府近来怎么没有来人接你过去？”太夫人想起这件要紧事。
其实顾琰也在着急，她还没能跟明晖通气儿呢。可是，晋王妃带着小郡主去道观小住去了，府里没有女主子，怎么好接她过去。之前听明晖说过，晋王还没有儿子，可齐王都有三个儿子了，虽然并不都是嫡出，可在争皇位上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筹码。所以，晋王妃有些急了，此行估着是去求子的。要是明晖跟以前在庄子上一样啥业务都揽，晋王妃也不用出这趟门了。
不得已，顾琰就请七巧娘子带话了，让明晖来找她。顾府东院的家将巡夜，欧允和暗卫无法来去无踪，但明晖应该是可以的。不至于要和欧允一样，走七巧娘子那里。可是，话已经带出去三日了，明晖还没有来。
也许，是在宫里绊住了吧。
顾琰想得没错，又过了两天明晖才来，说是最近不太受皇帝待见，在皇家图书馆整理了几日典籍，才回到家就收到晋王让人转来的口信。
“什么事这么急啊？”
顾琰吧啦吧啦把她想引蛇出洞的话说了。
“要不是怕孙家的家将厉害，不能一网打尽，我老早收拾那个女人了。”明晖此时的行踪还没有暴露，如果孙茯苓身边有高手到时候成了漏网之鱼就麻烦了。
明晖想了想，“安排好了，也不是不行。只是事情即便十拿九稳，可也还怕那个万一。如果你真的被她坑了就完蛋了。要不，跟欧允借几个人？”那小子居然巴巴的跑来问他茶壶茶杯的事儿，听他说了还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这小子可不是普通人啊，不好拒绝。
顾琰下意识的摇头，“有晋王府的人，有四哥的手下，还有我祖母安排的人，够了。我真不想跟他牵扯太多。”
明晖摸摸下巴，看来小丫头是真的不中意欧允了。这就难怪这几日皇帝不待见自己了。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被小丫头给连累了啊。
顾琰说完反应过来：“你套我话啊？”
“原来你真的对那小子没意思啊。不过也是，他真的不适合你。”而且皇帝对你好像也挺大意见。这虽说嫁过去没婆婆管束，可有个天字第一号而且爱子成狂的公爹，也让人吃不消啊。
“嗯，我不想跟他牵扯不清，可是他是想尽办法跟我牵扯。”顾琰苦恼的道。
“就是啊，我看他对你的心还是挺诚的。就算咱们不跟他借人，想来他也会派人参与。我看到时候真的要提前送你离开了。”
“好走么？”
“皇上不乐见欧允为你痴狂，看在我面上又有你救晋王的事儿，应该会放你一马。只要他不愿意欧允一直来找你，要走就不是不可能的。”
好吧，她做好去当劫富济贫女强盗的心理准备了。就当体验生活了，怎么都比在顾府呆着有意思不是。
“那好，接下来我就要一步一步推进报仇的计划了。”顾琰有些兴奋起来。
明晖在她额上敲了一下，“还是要当心，你继母不是省油的灯，她背后还有整个孙家呢。孙家背后是齐王府和国师府。”
顾琰点头，“我从来不敢小看她。不过，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从肉体上伤害我，最大的可能是从精神上伤害。”在继母看来，搞坏她的名声足矣，应该不会下作到对她造成人身伤害。自己也不过是挡了顾珏的路，没有做过太天怒人怨的事儿吧。
“不要大意了，我走了。下一拨巡夜的很快就要来了。”
“嗯。”
挥别了明晖，顾琰还是忍不住兴奋，如果计划顺利她很快就可以离开顾府了。有皇帝暗中阻挠，欧允应该是找不到她才是。这件事不用发愁了，她晚上果断睡了个好觉，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蒙。
“姑娘，快起了，回头十三姑娘过来叫你了，你还没收拾好。”
“哦。”今天不是休沐日，要上学呢。迟到的话，哪怕她是得意门生，汪先生照样会惩罚的。再带累了顾瑾的话就更不好了。万一她没来得及，顾瑾也是不会先去的，会留下来等着她然后一起受罚，表现姐妹之情。
这个堂妹吧，顾琰伸手拉了一把，但是这之后的事她就管不着了。很多时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
顾琰洗漱完毕，马婶子端上了准备好的早饭。在东院的小厨房，顾琰拥有一到两个灶眼没人敢抢。马婶子这几年也得以清清静静的研究吃食，厨艺自然是再上了一层楼。有几次肖嬷嬷甚至也借她去帮着准备待客的饭菜。顾琰这个主人嘛，自然是享尽了口腹之欲。兴致来了，还将前世爱吃的一些菜色告诉马婶子让她去钻研出来。有人问到就说在书上看来的。
顾琰昨晚睡得好，今早食欲大开把马婶子准备的早饭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顾瑾便踩着点儿来了。顾瑾的时间观念强得很，从来不会迟到或是早到。这让人很容易习惯，也不会给人添什么麻烦。时日久了，东院的丫鬟甚至把她从东厢房走过去西厢房叫上顾琰一起出门上学的时辰当钟漏在用。顾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这么好的习惯的，估计是叫方姨娘培训出来的吧。
“昨日十二姐姐制的新衣听说不大合身。”
“嗯，我最近胖了一点，拿到针线房放宽去了。”这是做来到秦相府拜寿用的。顾琰知道顾瑾也很想跟去，不过太夫人没提这茬。要说顾瑾在太夫人身上下的功夫也不可谓不多了，可是她的存在大半还是为了彰显太夫人并不是个打压庶子的人，和上次借给二房两千两银子一个用途，就是个道具。所以，对顾琰蒸蒸日上的地位，她自然是望尘莫及。
顾瑾戏谑的看看小丫头正在收拾的餐桌，从空空的盘子可以看出顾琰食欲的确是不错。
“马婶子的厨艺又长进了。”顾琰笑道，心头却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她都到要修改量身定做的新衣的地步了，搞不好太夫人很快就要控制她的饮食了。唉，其实她骨肉匀停，长点肉肉也没啥的。可是太夫人肯定是要防微杜渐的。要不，回头有意无意在她面前透露一下晋王喜欢肉一点的？
呃，还是算了。万一传扬了出去，晋王被一群胖美女包围之下，肯定恨不能捏死她。那个主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却不是好相与的主。不过，因为两人有那么一段故旧情谊，所以待她一向颇好。时不时的逗逗她，拿她当小孩儿看待。但是如果自己造他这种谣，还引起不好的后果的话，肯定会挨收拾。
其实，顾琰如果肯摸着良心说的话，她是肖想过晋王的。如今的晋王同她前世的年纪差不多，而且由于现代人舒服的生存环境跟这儿的人根本没得比，即使当初初见，晋王的心理年龄也是不小于两世为人的顾琰的。幸好，他是有老婆的，顾琰还当街撞见过新婚夫妻的恩爱场景。不然，她八成就要交代了。还好还好！不然，一颗心系在皇子身上，那境遇，啧啧！肯定比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还要惨。
顾珂就要出嫁了，不过她就嫁在京城，好歹比分散四方的一些庶出姐姐好些。至少婆家会多给靖西侯府一些面子，不敢亏待了她。不然，这么近，娘家人要上门撑腰很方便的。更何况她还是侯爷嫡女。
不过，饶是如此她依然有些焦虑。顾琰将这个归为婚前恐惧症，难免的。但是她还是很有姐妹爱的和顾瑾一道过去陪顾珂说话打发时光。这会儿离婚期不到一个月，嫁衣什么的都有丫鬟帮手，顾珂只需要意思意思动动针线就好。所以，其实除了瞎紧张，她是很闲的。
顾琰进门看顾珂在屋里转来转去的，笑道：“九姐姐，是不是未来姐夫家嫌你胖，让你成亲前多动动好瘦下去啊？”
话音刚落，顾珂抓起手里的团扇就过来抽她，“死丫头，叫你贫嘴！”
团扇拍在顾琰背上，当然，没用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看到两个堂妹来看自己，顾珂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她被禁足了。夫家倒是没有嫌她胖，但是林氏嫌她不够白，不让她出去晒太阳了。
“九姐姐，其实你真不用这么紧张。你想想，世上的女子都有这么一遭，没道理别人都行就你不行。你看你这吃不好睡不好的，气色也跟着不好了。回头大伯母还得费心帮你调养。”顾琰坐下，说完就拿了旁边果盘里削好的一片雪梨来吃。她的不祥预感成真了，太夫人真的控制起她的饮食来了。就连水果，如今都是限量供应，所以，她这会儿是蹭水果来了。
顾瑾好笑的看顾琰一眼，然后转头去看顾珂，意外的发现她果真有些听进去了，脸上渐渐不那么紧绷了。顾瑾便笑道：“九姐姐，其实被嫌胖了的不是你，是十二姐姐。祖母让她少吃些呢，省得衣服做好了还要改。”
顾珂顿时乐了，剩下的紧张又消去几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过来扳着顾琰的脸看，“嗯，最近面子好像是大了一些。”
“是啊是啊，镜子都照不下了。”顾琰顺着她的话说。她和顾珏过来，就是为了插科打诨让顾珂放松的。所以，破坏一下形象完全没有问题。其实她们俩过来，一则因为顾珂这个堂姐人还不错，所以林氏让丫鬟一唤，两人伺候太夫人歇下就过来了。二则嘛，无论如何以后各房都是要依附长房的，这样不遗余力的消除她的紧张感也是向长房示好。顾琰就要离开，不需要再讨好长房。可是越是要离开了，她就越得把戏唱全了。不能让人从这些细节里发现一丝一毫的迹象。
顾珂被她俩这么一弄，紧张情绪去了大半。一边叫人把顾琰手里端着的水果盘收走，一边笑吟吟道：“既然是祖母不给你吃，我也不敢给你多吃。”
顾琰遗憾的放下手里的小叉子，“小气！”
顾珂又道：“之前琳儿琅儿也来看我了，不过没你俩说的话有意思。十三妹如今跟十二妹搭话，简直跟练过一样。都要让人忘了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儿了。”
顾瑾笑笑，“都是十二姐姐平日里肯带我。”
顾琰听出了顾珂的言下之意，就是顾珏没有来。从前，贴顾珂帖得最紧的就是顾珏了。不过，出了被弄混的事，受了从天上到地下的打击，顾珏这阵子心情都不好也是正常的。顾琰想，要不是茯苓县主爽爽快快的就拿出了一万两来，解了燃眉之急，顾珏现在搞不好被太夫人发配到哪里养病去了，这么一想觉得她其实也挺倒霉的。在这个家，如果和大领导立场不统一，日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过。不过，她日子不好过也不能拿自己来垫背，把快乐建筑在自己的痛楚上就是了。
不过，这会儿顾珂想的就不是这样了，因为她不了解内情。顾珂想的是之前听说顾珏有了好的婚配对象，怎么，现在看不起她要嫁的是不能掌权的次子，所以不如从前热络了？不过，顾珏这个好的婚配对象具体是谁，顾珂消息不够灵通还不知道。但是能够用好的婚配对象来形容，那自然是家世、品貌、能力无一不佳了。也许真的是比自己要嫁的人好一些吧。
顾珂想到这里有些不舒服，她和长姐年纪差得远，从小就几乎是顾府姑娘的里的第一人。当年针对顾琰还不是因为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后来知道内情才作罢，对她态度好转。如今，她还没有出阁，从前成天贴在自己身边的顾珏就转变了态度。女子前头十五年靠父兄，后头五十年靠夫婿儿子。她当然也是像跟长姐一样嫁个高门贵婿的。可是母亲和长姐都说现在这样对自己最好。
三人说说笑笑了一阵，顾珏还是来了。林氏都派人去请了，她心情再不好自然也得来敷衍一下，于是变成了四个人。顾琰想着太夫人的话，对顾珏便比平时友善了不少。不过，顾珏对她现在是打从心底愤恨，能够做到无视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气氛依然是有些僵。最后是顾瑾说自己还有些事，两人一道告退的。不过，即便有人把这里的情形说给了太夫人听，这也不是自己的责任了，只能让顾珏在太夫人跟前再黑一把。于是顾琰心情还不错的回去。
转眼就到了秦相的六十寿辰。堂堂冢宰，场面肯定比太夫人的来得大。之前太夫人做寿，来得多是贵戚，祖辈们开国一起的交情，传了几代的了。秦相生辰来得多的就是朝中文武还有风流名士了。不过，顾琰跟着太夫人，自然是到的后宅女眷处。这些人就见不到了，只能见到他们的夫人或者女儿。
临出发前，太夫人把顾珏好生说了一顿，让她不要喜怒统统上脸。这简直都不能称为大家女子了。顾珏想着母亲说的时机就要到了，野丫头很快就要跌得很惨，于是在车上也能对着顾琰态度稍好了。太夫人和三夫人坐前头一辆马车，顾琰和顾珏坐后头一辆，顾珉在外骑马，这就是今天来拜寿的人了。太夫人算是来还礼的，三夫人母子是相府至亲，顾琰和顾珏则是跟着来长见识的。
顾琰心道，果然是喜怒上脸啊，比继母差太多了。就凭这，她也能知道离继母动手的日子不远了啊。来吧来吧，她也早不耐烦一味的防守隐忍了。就以此事为契机，拉开她复仇的大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