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凛锋(二)(1 / 2)
秋雨哗啦啦的下拍落山间的黄叶枯草卷入溪流河水当中汇成冬日到来前最后的激流。
从半山腰上朝下方望去小苍河在这片秋雨里显得平静零次栉比但多少显得有些单调的房屋笔直与整齐的街道行走在街道间的路人空荡无人的练兵场。山水注入河中大雨在水库的水面上泛起涟漪。范弘济看着这一切想起在进山的口子那大坝一侧轰鸣如雷响的放水声热闹而又单调。
这次的出使难有什么好结果。
在进山的时候他便已知道原本被安排在小苍河附近的女真细作已经被小苍河的人一个不留的悉数清理了。这些女真细作在事先虽可能未料到这点但能够一个不留地将所有细作清理掉足以证明小苍河为此事所做的诸多准备。
范弘济在小苍河士兵安排的房间里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随后在士兵的引导下撑了伞沿山路上行而去。天空昏暗大雨之中时有风来临近半山腰时亮着暖黄灯火的小院已经能看到了。名叫宁毅的书生在屋檐下与妻儿说话看见范弘济他站了起来那妻子笑笑地说了些什么拉着孩子转身回房。宁毅看着他摊了摊手:“范使者请进。”
这一次的见面与先前的哪一次都不同。
虽然宁毅还是带着微笑但范弘济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正在下雨的空气中气氛的变化对面的笑容里少了很多东西变得更为深邃复杂。在先前数次的来往和谈判中范弘济都能在对方看似平静从容的态度中感受到的那些企图和目的、隐约的迫切到这一刻已经完全消失了。
范弘济不是谈判场上的生手正是因为对方态度中那些隐隐约约蕴含的东西让他感觉这场谈判仍旧存在着突破口他也深信自己能够将这突破口找到但直到此刻他心底才有“果然如此”的心境陡然沉了下来。
他站在雨里不再进去只是抱拳行礼:“若是可能还希望宁先生可以将原本安排在谷外的女真弟兄还回来如此一来事情或还有转圜。”
宁毅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背负双手然后摇了摇头:“范使者想多了这一次我们没有特地留下人头。”
目光朝远处转了转宁毅直接转身往房间里走去范弘济微微愣了愣片刻后也只能跟随着过去。还是那个书房范弘济环顾了几眼:“往日里我每次过来宁先生都很忙如今看来倒是清闲了些。只是我估计您也清闲不久了。”
“请坐。偷得浮生半日闲人生本就该忙忙碌碌何必计较那么多。”宁毅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字“既然范使者你来了我趁着清闲写副字给你。”
“宁先生打败西夏据说写了副字给西夏王叫‘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西夏王深以为耻据说每日挂在书房以为激励。宁先生莫非也要写副气人的字让范某带回去?气一气我金国朝堂的诸位大人?”
“绝非如此范使者想多了。”
宁毅笑了笑范弘济坐在椅子上看着写字的宁毅:“普天之下难有能以对等兵力将娄室大帅正面逼退之人。延州一战你们打得很好。”
“华夏军的阵型配合将士军心表现得还不错。”宁毅理了理毛笔“完颜大帅的用兵能力出神入化也令人佩服。接下来就看谁会死在这片古原上吧。”
“华夏军非得做到这等程度?”范弘济蹙了蹙眉盯着宁毅“范某一直以来自认对宁先生对小苍河的诸位还不错。几次为小苍河奔走谷神大人、时院主等人也已改变了主意不是不能与小苍河诸位共享这天下。宁先生该知道这是一条绝路。”
“嗯多半如此。”宁毅点了点头。
“那是为何?”范弘济看着他“既然宁先生已不打算再与范某绕圈子、装糊涂那不管宁先生是否要杀了范某在此之前何不跟范某说个清楚范某就是死也好死个明白。”
宁毅沉默了片刻:“因为啊你们不打算做生意。”
“岂非一直在谈?”
“华夏之人不投外邦这个谈不拢怎么谈啊?”
范弘济笑了起来霍然起身:“天下大势便是如此宁先生可以派人出去看看!黄河以北我金国已占大势。此次南下这大片江山我金国都是要的。据范某所知宁先生也曾说过三年之内我金国将占长江以北!宁先生并非不智之人莫非想要与这大势作对?”
他顿了顿:“然则宁先生也该知道此占非彼占对这天下我金国自然难以一口吞下适逢乱世枭雄并起乃理所当然之事。我方在这天下已占大势所要者首先不过是堂堂名分如田虎、折家众人归顺我方只要口头上愿意服软我方并未有丝毫为难!宁先生范某斗胆请您想想若然长江以北——不哪怕黄河以北全都归顺我大金您是大金上头的人小苍河再厉害您连个软都不服我大金真的有丝毫可能让您留下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真要成大事有时候便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宁先生出使之初范某对小苍河多有不了解的地方但这次却是真心诚意想要促成此事此乃北地山河如今宗辅王子已下应天正攻徐州宗翰元帅破汴梁黄河以北谁也撑不住的!您只要点头表示愿意归顺其余的都好商量几年之内我金国不会管束于你几年之后未必我俩不会成为朋友。给您自己一条路也给这山谷中的众人谷外的英雄一条路。”
范弘济语气诚恳此时再顿了顿:“宁先生可能不曾了解娄室元帅最敬英雄华夏军在延州城外能将他逼退打个平手他对华夏军也必然只有看重绝不会嫉恨。这一战之后这个天下除我金国外您是最强的黄河以北您最有可能起来。宁先生给我一个台阶给谷神大人、时院主一个台阶给宗翰元帅一个台阶。再往前走真的没有路了。范某肺腑之言都在这里了。”
他伸出一只手偏头看着宁毅确实诚恳已极。宁毅望着他搁下了笔。
“……说有一个人叫做刘谌三国时刘禅的儿子。”范弘济诚恳的目光中宁毅缓缓开口“他留下的事情不多景耀六年邓艾率兵打到成都刘禅决定投降刘谌力阻。刘禅投降之后刘谌来到昭烈庙里痛哭后自杀了。”
他语气平淡也没有多少抑扬顿挫微笑着说完这番话后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过得片刻范弘济眯起了眼睛:“宁先生说这个莫非就真的想要……”
“不可以吗?”
“我以为宁先生是个聪明人……您可以为其它原因至少不会为了这个……”
“聪明人……”宁毅笑着喃喃念了一遍“聪明人又如何呢?女真南下黄河以北确实都沦陷了然而视死如归者范使者莫非就真的没有见过?一个两个哪一天都有。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商量但总有些是底线范使者来的第一天我便已经说过了华夏之人不投外邦。你们金国确实厉害一路杀下去难有能阻挡的但底线就是底线即便长江以北全都给你们占了所有人都归附了小苍河不归附也仍是底线。范使者我也很想跟你们做朋友但您看做不成了我也只好送给你们谷神大人一幅字听说他很喜欢汉学——可惜墨还未干。”
范弘济没有看字只是看着他过得片刻又偏了偏头。他目光望向窗外的阴雨又斟酌了许久才终于极为艰难地点头。
“我明白了……”他有些干涩地说了一句“我在外头打听过宁先生的名号武朝这边称你为心魔我原以为你就是机智百出之辈然而看着华夏军在战场上的风格根本不是。我原有疑惑如今才知道乃是世人缪传宁先生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该是如此否则你也不至于杀了武朝国君弄到这副田地了。”宁毅笑了笑:“范使者又误会了战场嘛正面打得过阴谋诡计才有用的余地若是正面连打的可能性都没有用阴谋诡计也是徒惹人笑罢了。武朝军队用阴谋诡计者太多我怕这病未断根反倒不太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