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振兴二年 夏季(中)(1 / 2)
黄河岸边名叫昆余的镇子衰败与破旧混杂在一起。
原本范围广阔的城镇如今半数的房屋早已坍塌有的地方遭遇了大火灰黑的梁柱经历了风吹雨打还立在一片废墟当中。自女真第一次南下后的十余年间战火、流寇、山匪、难民、饥荒、瘟疫、贪官……一轮一轮的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当年前的昆余到得如今只剩下小半的居住区域由于所处的地方偏僻它在整个中原十室九空的景状里却还算是保留住了一些元气的好地方。出入的道路虽然年久失修但却还能通得了大车镇子虽缩水了大半但在核心区域客栈、酒楼甚至经营皮肉买卖的妓院都还有开门。
在过去黄河岸边众多大渡口为女真人、伪齐势力把控昆余附近水流稍缓一度成为黄河岸边走私的黑渡之一。几艘小船几位不怕死的船夫撑起了这座小镇后续的繁华。
这期间也几度发生过黑道的火拼遭受过军队的驱逐、山匪的劫掠但无论如何小小的镇子还是在这样的循环中渐渐的过来。镇子上的居民战乱时少些环境稍好时慢慢的又多些。
振兴二年的夏天光景还算太平但由于天下的局势稍缓黄河岸边的大渡口不再戒严昆余的私渡便也受到了影响生意比去年淡了许多。
五月正值汛期从这边过江的人更少了。初三这天镇上的酒楼中客人并不多附近的熟客在大堂里坐了两桌最近呆在这边的说书人整理桌椅说着过去一段时间天下间的大事由于人少这中年的说书人说得也有些没精打采。
临近午时有两道身影沿着镇中央的道路朝这边走来目的地显然便是这边酒楼的大门。这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却是穿着破旧僧衣的两个和尚。胖和尚身材高大、形如弥勒看来有些年纪背上背有一只包裹;瘦小的和尚却只是一名看来十二三岁的小沙弥。
眼见这样的组合小二的脸上便显出了几分烦躁的神色。出家人吃十方可这等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家又能有余粮做善事?他仔细瞧瞧那胖和尚的背后并无兵器下意识地站在了门口。
“两位师父……”
略有些冲的语气才刚刚出口迎面走来的胖和尚望着酒楼的大堂笑着道:“我们不化缘。”
“我们有钱。”小沙弥手中拿出一吊铜钱举了举。
小二当即换了脸色:“……两位大师里面请。”
两名和尚举步而入随后那小沙弥问:“楼上可以坐吗?”
“当然可以。”小二笑道“不过咱们掌柜的最近从北边重金请来了一位说书的师傅下面的大堂可能听得清楚些当然楼上也行毕竟今儿个人不多。”
昆余有走私的业务往日里生意好这边的客人也多而且走私商人饮酒作乐出手大方这酒楼大堂的二楼便也有一排桌椅靠着栏杆供客人们居高临下的听书看戏。小沙弥显是对那高处的位置感兴趣此时开了口那胖和尚就也道:“便去楼上吧。”小二自然不再多说笑吟吟的陪了两人朝楼上走。
落座之后胖和尚开口询问今日的菜单随后竟然大大方方的点了几份鱼肉荤腥之物小二多少有点意外但自然不会拒绝。待到东西点完又叮嘱他拿三副碗筷过来看来还有同伴要来这里。
点单完毕小二下去了坐在大堂里的说书人考虑到来了客人声音稍稍大了些说的是去年发生在西南的天下第一比武大会的事情。小和尚趴在楼上栏杆边饶有兴致地听。
如此大约过了一刻钟又有一道身影从外头过来这一次是一名特征明显、身材魁梧的江湖人他面有疤痕、一头乱发披散尽管风尘仆仆但一眼看上去便显得极不好惹。这汉子方才进门楼上的小光头便用力地挥了手他径自上楼小和尚向他行礼唤道:“师叔。”他也朝胖和尚道:“师兄。”
出现在这里的三人自然便是天下第一的林宗吾、他的师弟“疯虎”王难陀以及小和尚平安了。
这段时日以来晋地在女真人去后渐渐变得平静林宗吾带着弟子平安隐居了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牢固平安身上的武艺基础——实战固然能训练应变能力但平日里的基本功也同样重要。他带着平安从隐居之处出来后感到晋地渐渐的已没有太多的意思倒是南方风起云涌隐约要出大事最是适合历练便干脆带了他一路朝黄河岸边过来。
他这些年对于摩尼教教务已不太多管私下里知道他行程的也只有疯虎王难陀一人。得知师兄与师侄准备南下王难陀便写来书信约好在昆余这边见面。
三人坐下小二也已经陆续上菜楼下的说书人还在说着有趣的西南故事林宗吾与王难陀寒暄几句方才问道:“南边如何了?”
“剑拔弩张。”王难陀笑着:“刘光世出了大价钱得了西南那边的第一批军资欲取黄河以南的心思已经变得明显可能戴梦微也混在其中要分一杯羹。汴梁陈时权、洛阳尹纵、伏牛山邹旭等人而今结成一伙做好要打的准备了。”
“陈时权、尹纵……应该打不过刘光世吧。”
“刘光世兵强马壮但汴梁这边邹旭是个硬点子他是宁立恒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虽然说是叛了但练兵用兵很有一手。洛阳、汴梁现在全力扶植他整个黄河以南的东西就紧着邹旭手上的四万人……他们也是没办法了过去尹纵算是老大到得如今邹旭不耍心眼不搞手段就凭着手下的人尹纵和陈时权都得叫他大哥。”
林宗吾点了点头:“这四万人哪怕有西南黑旗的一半厉害我恐怕刘光世心里也要打鼓……”
“得了西南援助之后刘光世才没那么胆小。私下里听说西南的那位也在怂恿刘光世打好像还说抓了邹旭之前他跟西南的所有交易返回两成。所以刘光世是想要邹旭人头的不过真打起来事情也不见得简单戴梦微那老货私下里跟刘光世勾结欲取中原但在邹旭的事情上他又希望居中调停劝说邹旭、尹纵、陈时权他们投降各方结盟共抗西南。所以啊会打成什么样现在也说不清楚。”
王难陀顿了顿:“但不论如何到了下半年必然是要打起来了。”
林宗吾点头此后又说了两句楼下的大堂又有人进来。这一批人共有八位皆是扛着刀枪兵器、样貌嚣张的绿林人士为首的那人衣着贵气光鲜手握长刀三角眼面目阴鸷看来当是昆余本地的黑道人物与老板很是熟悉。
呼呼喝喝的八人进来之后环顾四周先前的两桌皆是本地人便挥手挑眉打了个招呼。随后才见到楼上的三人其中两名扛刀的痞子朝楼上过来大概是要检查这三个“外地人”是否有威胁为首的那三角眼已经在距离说书人最近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口中道:“老夏说点刺激的有女人的别老说什么劳什子的西南了。”
“哎、哎……”那说书人连忙点头开始说起某个有大侠、侠女的绿林故事来三角眼便颇为高兴。楼上的小和尚倒是抿了抿嘴有些委屈地靠回桌边吃起饭来。
两名痞子走到这边方桌的旁边打量着这边的三人他们原本或许还想找点茬但看见王难陀的一脸凶相一时间没敢动手。见这三人也确实没有显眼的兵器当下耀武扬威一番做出“别闹事”的示意后转身下去了。
“江南怎么样?”林宗吾笑着向王难陀询问。
“公平党声势浩大如今一日千里手下的兵将已超百万之众了。”王难陀说着看看林宗吾“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有关系到公平党的事情想跟师兄你说一说。”
“我就猜到你有什么事情。”林宗吾笑着“你我之间不必避讳什么了说吧。”
“公平党的老大是何文但何文虽然一开始打了西南的旗号实际上却并非黑旗之人这件事师兄应该知道。”
“听说过他与宁毅的想法实际上有出入这件事他对外头也是这样说的。”
“去年开始何文打出公平党的旗号说要分田地、均贫富打掉地主豪绅令人人平等。初时看来有些狂悖大伙儿想到的顶多也就是当年方腊的永乐朝。但是何文在西南确实学到了姓宁的不少本事他将权力抓在手上严肃了纪律公平党每到一处清点富户财物公开审这些富人的罪行却严禁滥杀区区一年的时间公平党席卷江南各地从太湖周围到江宁、到镇江再一路往上几乎波及到徐州兵强马壮。整个江南如今已大半都是他的了。”
林宗吾微微皱眉:“铁彦、吴启梅就看着他们闹到如此境地?”
“临安的人挡不住出过三次兵屡战屡败。外人都说公平党的人打起仗来不要命的跟西南有得一比。”
“那你想说的是……”
“公平党声势浩大主要是何文从西南找来的那套办法好用他虽然打富户、分田地诱之以利但同时约束民众、不许人滥杀、军法严格这些事情不留情面倒是让手底下的军队在战场上愈发能打了。不过这事情闹到如此之大公平党里也有各个势力何文之下被外人称作‘五虎’之一的许昭南过去曾经是咱们下头的一名分坛坛主。”
“你想要我去帮他做事?”林宗吾脸色阴沉下来。
“师兄你听我说许昭南如今手底下人马接近二十万可他一直以摩尼教的身份为上对于教中长老一直礼敬有加。此人擅长练兵、用兵有一段时间他说起西南的事。当年的周侗曾经结合毕生所学为宁毅留下了一套小队人马在战场上的合作、技击之法后来宁毅结合此法改良将斥候精锐编成所谓特种兵在战场上专司刺杀首脑、斩首将领之事屡建奇功。”
王难陀道:“师兄这所谓的特种兵说白了便是那些武艺高强的绿林人士只不过过去武艺高的人往往也心高气傲合作技击之法恐怕只有至亲之人才时常训练。但如今不同了大敌当前许昭南召集了许多人欲练出这等强兵。因此也跟我说起当今之世恐怕只有教主才能想出堪与周宗师比拟的练兵办法来。他想要请你过去指点一二。”
他说到这里一旁早已吃完了饭的平安小和尚站了起来说:“师父、师叔我下去一下。”也不知是要做什么端着饭碗朝楼下走去了。王难陀正在尝试说服林宗吾继续道:“依我过去在江南所见何文与西南宁毅之间未必就有多对付如今天下西南黑旗算是一等一的厉害中间声势浩大的是刘光世东边的几拨人中说起来也只有公平党而今一直发展深不见底。我估计若有一日黑旗从西南跃出说不定中原江南、都已经是公平党的地盘了双方或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