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欲加之罪(2 / 2)
朱元璋眼见傅有德将犹自滴血的长剑重重放置自己面前的酒桌之上,依旧面不改色的淡淡问道:“你杀了傅让?”眼见对方默然颔首,不禁冷冷说道:“虎毒不食子,颖国公何其心狠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岂不是你所图么?”傅有德只觉胸中悲愤,伤痛难以抑制,自斟自饮一杯酒后,怡然不惧的冷冷注视着朱元璋沉声说道。
朱元璋听得傅有德此言不禁默然,片刻之后长长叹息一声后说道:“儿子没有了,还有孙子。”眼见这个在自己逼迫下狠心杀了亲生儿子的颖国公,铁石心肠的他心中竟然极为难得的涌起了一丝伤感,突然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朱标,那个素来心慈手软的儿子之所以早早病故,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傅有德本已万念俱灰,此时听得朱元璋提及孙子,胸中犹如被千斤铁锤重重一击,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自己膝下的长孙,伸手取过桌上三尺长剑,对朱元璋冷冷说道:“他不但是我的孙子,还是你的外孙。”言罢将长剑横于颈项中狠狠一拖,鲜血飞溅中倒下地来。昔年跟随徐达北伐克太原,大败鞑虏悍将扩廓帖木儿,陕甘之地七战七捷,横扫数路元军,更统帅大军三十万剿灭盘踞云南鞑虏梁王的颖国公傅有德自杀于奉天殿上。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然决意不再忠于任何人,然纵观其在元末明初中的一生,却始终未曾卖身投靠暴元鞑虏,忠于自己的民族。在大明开国将帅对阵鞑虏的无数征战中,徐达败过,李文忠,冯胜也曾败过,唯有颖国公傅友德未尝一败.
朱元璋驻足傅有德尸身前,眼见地上鲜血悄然无声的流淌而来,沾湿了自己的鞋尖,心中默然自语道:儿子死了倒还有孙子,朕的孙子若是当不成了皇帝,只怕更会生不如死。念及于此,脑海中回想起孙子朱允炆面见自己之时恭谨的少年面容,心中因儿子朱标早逝的一丝丝悔意早已荡然无存,消失无踪,转头对肃立一侧的锦衣卫指挥使蒋贤冷冷说道:“颖国公傅有德欺君罔上,其家中男女老幼发配云南,辽东。将其长孙,傅雍之子交由宗人府抚养。”原来傅有德长子傅雍娶了笀春公主为妻,笀春公主虽则于一年余前病故,却遗留下一子在颖国公府中。
黄土高原东北边缘之地,一座雄伟的城池,犹如盘踞的猛虎雄狮,屹立其上。只见这座古城周十三里有余,高四丈二,址砌以石,墙甃以砖。四门分别为: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门各建楼,角楼,四望楼五十有四,窝铺九十有六。
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汉高祖刘邦,卫青,霍去病,李广均曾在此血战匈奴。秦始皇一统华夏后,遣大将蒙恬率三十万万大军北击匈奴,并征集民众修筑长城,在此修筑设立平城。二十余年前,北元守将望风而逃后,徐达在此大兴土木,在平城旧址基础上筑城了这座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的中原屏障,这便是目下大明九边重镇之首,山西大同。
此刻大同城中一处广大的宅院的书房内,一个白发苍苍,身材健壮的老者默然独坐良久,念及日间自己所接到来自京师应天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旨意,回想数月前自杀身亡的颖国公傅有德,不禁悲从中来,双目垂泪。他便是昔日统帅大军降服鞑虏大将,盘踞于辽东的木华黎子孙纳哈楚的大军统帅,大明开国武将中仅次于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的宋国公冯胜,奉旨在此练兵屯田。
自脀文太子朱标逝世后,因蓝玉谋逆案牵连极广,连定远侯王弼这般忠厚之人竟也牵连其中,难逃一死,让冯胜又怎不心怀惶恐之情。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一个明眸皓齿,青丝如云,秀丽端庄的少女端着茶盏缓步步入书房。
冯胜眼见爱女冯萱到来,趁其不觉之时悄悄拭去眼角泪痕,接过茶盏后以略带责怪的口吻说道:“萱儿,这般端茶递水之事交由下人便可,如何你总是这般任性。”
冯萱眼见平日里老当益壮的父亲今日面上尽显疲态,便即柔声说道:“爹爹,你平日里军务繁忙,却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冯胜闻言不禁长长叹息一声,身子朝椅背上靠去,默然片刻后突然说道:“萱儿,为父不日便要回京。”说到这里,不禁略微一顿,看了看爱女冯萱的面容,突然下定决心,柔声说道:“此次你就别随爹回应天了,女大当嫁,便由为父做主,给你许下一门亲事吧。”
冯萱听得父亲所言,脑海中不禁闪现过昔日在应天泛舟河上之时,宁王朱权的样儿,念及自己跟随父亲前来山西之时,听闻他已然和中山王的爱女,那个刁蛮至极的师姐成亲,芳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冯胜眼见爱女有些失神,便即温颜道:“你自幼便是个要强的性儿,寻常家子弟为父却也看不上,宁王殿下昔日和你情投意合,为父便做主将你许给他为侧室吧。”在他看来,这世上一个女子若能和一个年龄相渀的男子见过数面,说得上话,自然可以称得上情投意合。
冯萱闻陡然间听此言不禁一呆,不禁心乱如麻,默然片刻后贝齿轻咬樱唇,毅然决绝说道:“女儿此生不嫁,便留在爹爹身边伺候你老人家一辈子吧。”她虽则昔日对朱权有那么两分情愫,念及此时徐瑛那个刁蛮的师姐乃是朱权正妻,名正言顺的宁王妃。自己若是嫁入宁王府做那侧室,岂不一生一世受那丫头摆布刁难?念及于此,心中虽则矛盾重重,难以言表,却还是如此言道。
“胡闹。”冯胜闻得这个素来乖巧的女儿孩子气般的赌气言语,不禁啼笑皆非,拂袖言道。他略一思忖间,对女儿心思已然猜到几许,笑道:“为父阅人无数,自诩尚有两分识人之明,徐瑛那丫头虽则性子颇为刁蛮,心地实在不坏,有为父做主,谅殿下看在昔日和为父沙场征战的情分上,也不至于为难于你。”说到这里,念及自己此次回京只怕凶多吉少,心中不禁一阵隐痛,眼见爱女蹩着峨眉默然不语,心中情急之下故意沉下面色,冷冷道:“婚姻之事,自有为父做主,岂容你推三阻四。”
当今之世,女子讲究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的三从四德,上至公主下至黎民百姓,概莫难免。冯萱左右为难之际,正待父亲劝说几句后便即勉为其难的答应自己的终身大事,此时眼见父亲这般急不可耐的逼迫自己嫁于朱权为妾,芳心之中充满了委屈不甘之意。
冯胜心知爱女看似柔弱,内心颇为好强,此时眼见她一双大眼中隐含泪光,念及自己回京的凶险之处,还是强自硬起心肠言道:“你且回去收拾行装,为父这边安排府中家人亲军,明日护送你启程前往大宁。”
冯萱眼见父亲一副不容抗辩的严厉神色,只得委委屈屈的略微颔首,转身出房而去。
第二日清晨时光,大同城外的官道上,身穿甲胄的冯胜将自己亲笔所书的书信连带关防路引交给一个神情彪悍,年约四十十许间的亲兵百户,沉声言道:“一路晓行夜宿,都在城镇歇宿。若是路上官府有何为难之处,便即告知乃是我冯胜将爱女嫁于宁王殿下为侧室。待得见到宁王殿下,便即将此书信奉上。”这个亲兵百户乃是他本家侄子,昔日也曾追随自己沙场征战,加之自己宋国公冯胜和宁王殿下的身份,想来一路之上不会有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于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