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天马行空(2 / 2)
朱权回想起济南城下险些丧生于铁铉手中的经历,嘴角不知不觉中也泛起一丝苦笑。
道衍微笑颔首说道:“夏禹治水之时,将我华夏分为九州,徐州即是其中之一,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纵使未逢战事时,也皆在此重兵布防。”
朱权心中暗忖道:徐州之地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倚鲁南山地,南瞻江淮平原。可督苏鲁豫皖四省。由此向东西南北挺进,皆如高山流水,势不可挡。可谓征战之时北上,南下的咽喉之地,从古至今,再到后世数百年,围绕徐州爆发的两军决战数之不尽,可见其战略价值一斑,此城虽则不如应天那般构筑雄伟,因其所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犹如巨大的磐石横置在南北要道咽喉上。
道衍将茶壶取下给三人各自斟满,突然微笑道:“殿下奉天靖难,旨在兵临京师应天,诛除朝中奸佞。何故舍本逐末?非要济南,徐州,扬州一路打将下去?若是这般稳步南下,只怕尚不等打过长江,我军便要给朝廷连绵不绝的大军生生拖垮。”
朱权闻言不禁叹息着颔首,他久经征战,心中自然明了道衍所说燕军给生生拖垮绝非虚言,须知两军持久战比拼的绝非仅仅是一战,一地,甚至是一城的得失。目下大明朝的赋税來自南方的远远多于北方,产粮以及人口数量而论,北方更无法与南方诸省相提并论。持久战对局促北方一隅的燕军來说,不利之处不言自明。
道衍眼见朱棣皱眉沉吟不语,微笑说道:“殿下,今日闲來无事,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朱棣心知足智多谋的老师此时要求博弈自然绝不会是因为闲來无事,当即转头对小亭一侧侍立的丫鬟吩咐两句。
不一会儿,丫鬟取來一副楠木所制的象棋,将棋子置于朱棣,道衍之间石桌上的棋枰之中。
道衍浅酌两口热茶后看了看朱棣,又看了看肃立一侧观棋的朱权,淡淡问道:“古人云博弈一道,暗合兵法之妙。以两位殿下所见,两军交战与这博弈之道最大不同之处在于何处?”
朱棣,朱权不知道衍言下所指,均是默然不语。
道衍右手食中二指捻起己方一枚红色的“兵”,轻笑道:“以老衲看來,兵者,诡道也,千变万化,岂是小小棋枰所能尽展其妙。纵是国手与庸手对弈,也须得遵循一人下一步的规矩施展。”言罢将手中棋子在棋枰上连点三下,红“兵”已是跨过楚河汉界,吃掉了朱棣的一个黑“卒”。
朱棣一愣之下耳闻道衍这般言语,略一思忖间,胸中一畅,将手下一匹黑“马”走了个斜“日”后似乎觉得对方这个丝毫不循常理的过河小兵太过危险,陡然马走直线,吃掉了对方的红兵。
朱权虽不好棋艺,却也知晓马走斜日,车走直线,炮打翻山乃是象棋的基本规则,此时目睹他二人这般毫无规则,看似迹近无赖的下法,却无法出言讥笑,轻叹道:“两军交战倒也的确毫无规则可言。”
一时间道衍,朱棣两人以这般丝毫不循常理的下法展开了惨烈异常的厮杀,不过数轮之后,道衍棋枰之上的红色车,马,炮几乎被朱棣横扫一空。原來朱棣本是极为聪明之辈,此时得道衍以棋寓战后,心中毫无桎梏。常常是道衍吃他一子,他连走数步竟是连吃对方两三子。
道衍看了看对方远多过于己的棋子,微笑说道:“若是攻城掠地,稳步而前,试问我麾下又哪有这许多兵力可用?”
朱权看了看棋枰上朱老四赫然跨过楚河汉界的黑“象”与黑“士”,一副大兵压境,要生吞对手的架势,不禁失笑。心中暗自忖道,朱老四的确就是个不循常理的老流氓,这般下法到正是让他得其所哉。
道衍捻起自己的红“帅”,轻轻笑道:“破开心中桎梏,方得自由自在,既是步步为营战不过殿下,老衲又何妨行险一搏,千里奇袭。”说到这里,食中二指夹着的红“帅”竟是不肯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坐以待毙,当成了“车”一般毫不停顿,避实就虚下避过了对方“重兵云集”之地,跨过楚河汉界,长驱直入來到了朱棣面前。
随着“啪”的一记轻响,道衍的红“帅”吃掉朱棣的“将”,鸠占鹊巢。
胜负已定,朱棣,朱权眼见道衍这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战法,又看了看那棋枰上再无丝毫作用可言,黑棋麾下的“千军万马”,不禁愣怔当场。
朱棣默然不语下取过一侧來自应天紫禁城,所述建文皇帝朱允炆降旨调遣京师应天附近卫所驻军北上,归历城候盛庸指挥的密信,再次逐字逐句的细看起來。
朱权眼见道衍这般神鬼莫测,绝难以常理度之的战法,低头凝视着小小棋枰,心中思绪万千,暗自思忖道:夹河一战,我等不过侥幸击败盛庸,然朝廷手中的兵马,粮草,人口,赋税远非我等所能相提并论,若是经年累月的打将下去,只怕军中将校士卒人心厌战下难免不会有别样心思。京师应天远在北平两千里以外,大军转战千里,孤军深入南方,一个不慎下就是全军覆沒,万劫不复的败局。更何况南下路上还有一道天堑般的长江,而京师应天更是朱老爷子当年下令修筑的大明第一坚城,岂是轻易可以攻克?脑中权衡利弊下也难以在仓促之间对道衍这个千里奇袭,丝毫不合兵家常理的谏言表示任何意见。
默然呆坐片刻之后,朱棣站起身來对道衍躬身一礼后微笑说道:“老师一言,令本王茅塞顿开,只因兹事体大,非本王仓促间可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