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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瘸世义巧计娶**(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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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甄永信设计的那样,何家的悬案就此罢休。

下个星期三,甄永信派来的媒婆到了,两家事先都有了铺垫,婚事当即就订下了。虽说男方一条腿脚不利索,可说话、办事,斯文痛快,又加上媒婆把甄家官宦世家狠吹了一通,何况又欠了甄家一个大人情,何家母女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婚礼是隆重举办的,甄永信遍请了亲朋好友,聘来了得福楼饭庄的全套人马,又另请来十个帮工,雇来戏班子,足足闹腾了一天。

新妇过了门儿,懂事明理,敬奉公婆,姿色养眼,心灵手巧长眼色,一切都叫甄永信知足。让甄永信不满意的,是是玻璃花儿眼。这娘儿们已人老珠黄,全没有了大家贵妇相,皮肤粗糙不说,原来眼球上的云翳,显然比从前放大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出于对丈夫的畏惧,不敢轻易冲丈夫发火,可火爆的脾气却一点没改,心里郁闷时,动不动拿一些家什出气,弄得家里叮当山响。最要命的是,她患上了中年妇女的唠叨病,新妇进门前还好,家里多是男人,又没人愿搭理她,她的唠叨症还不明显,顶多发病时,一个人自言自语。自打新妇进了门,她的唠叨症就彻底发作了,又加上新妇乖巧,从不忤犯她,这就让她滋生了遇上知音的错觉,每天缠着大儿媳妇,把一些家里从前发生的丑事,唠叨个没完。

“唉,男人可是个怪物。”通常唠叨是这样开始的,“你得把他们当牲口养着,累大了不中,会把他们累垮了;宠惯着,也不中,他会不停地给你惹乱子。从前甄家可是个大户人家,一千多亩好地,你奶婆婆是个庄户人家的丫头,嫁到甄家,当了个受气的媳妇,管不住你爷爷公,你爷爷公就得了把,胡作起来,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还抽大烟,几年功夫,就把家给败坏光了,一千多亩好地,全卖了,家里只剩下一座空房子。我刚过门儿的时候,已是穷得ji巴打着炕沿响,**短精光,你公公那会儿,是个秧子,荒料一个,白喝了多年的墨水,肚子里装了几个字儿,住家过日子,一窍不通,只会从家里拿几件破烂儿,出去当点钱,后来家里破烂也没有了,最后只好把房子给卖了。那年他到老毛子修铁路的工地上当劳工,本想能挣几个子儿,回家养家糊口,谁成想,抬了一块石头,就把腰给压断了,你说丢人不丢人。多亏了我到二十里堡,给他弄来偏方,把他的腰给治好了。打那以后,他就不能干重活儿。后来跟城里的徐半仙学习摇卦批八字儿算命,结果呢,钱还没赚来,两颗门牙就给人打掉了,还摊上了人命官司,不得不逃命到外地,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好歹长了本事,赚了些钱,过了几年回来,把房子赎回来了,把地也赎回来了,按说该过消停日子了,谁料,他就长出了毛病,又像他爹一样,不着调,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偏房,还弄出了杂种。”这样说时,还用那只玻璃花儿眼向儿媳妇暗示,这野种,就是正在里屋炕前背书的世仁。“我把他捉回家来,把那婊子打跑了,成天把他拴在脚脖子上,本想管教管教他,不成想,管严了,就把他变成了公羊。多亏响水观的道士,法术高明,才又把他变了回来。这下可了不得了,一说他几句,他说话的声音就像羊叫,吓死人了……”这种不顾体面的唠叨,如果不受干扰,往往能持续几个小时。几天功夫,新妇就把甄家的过去,摸了个底儿透。

甄永信恨得牙根儿发痒,碍于新妇的面,却又无可奈何。想当初,新妇刚过门,一日三餐,沏茶倒水侍候着,嘴上一声一声“爹、爹”地叫着,甄家的一家之主,何等受用,哪成想,只几天功夫,好心情全让玻璃花儿眼那张破嘴给毁了。在那张破嘴里,他,甄家的主人,世代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贵公子,包学之士,连地方官员们都另眼相看的权谋大师,简直成了一个地疲、无赖、流氓、下流的烂货,在儿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成天像做贼似的,自觉矮人三分。而新妇呢,经过一连多天的洗脑灌输,也不像初来时那么诚惶诚恐地敬畏公爹了,虽说一日三餐、倒水沏茶也还殷勤,可是殷勤中露出的轻蔑,却是显而易见的。玻璃花儿眼并不知足,仍旧缠着儿媳妇,一有空儿,就把家里从前的丑事抖漏给新妇。

妻子终究不是牲畜,看不顺眼,牵到集市上捣腾一下。眼下却又没有太好的办法,让玻璃花眼自己闭上那张臭嘴。甄永信这才发现,自己的满腹韬略,并不是所向披靡,在妻子那张破嘴面前,就显得那么苍白,猝然哑火。

老天长眼,正当甄永信一筹莫展,玻璃花儿眼突然遭了报应,不是嘴,而是下部。玻璃花儿眼忽然染上了泻病,一天十几次地往厕所跑,往往刚刚从茅厕出来,旋身又返回茅厕,腹中像有一支摇船的小桨,在不住地搅水,哗啦哗啦地直响,随时都想开闸放水。

病情有些莫名其妙。起初,玻璃花儿眼疑心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仔细想想,觉着不对,全家人都吃相同的食物,自己并没多没别的东西,可全家人除了自己,别人都消化良好,代谢自然。显然,儿媳妇做的饭菜是干净的。正当玻璃花儿眼忧心忡忡,苦寻病情时,泻病却不治自愈了,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玻璃花儿眼就相信,准是自己夜间不小心,着了凉,才拉了几天肚子。既然病因找到了,身体也完全康复,心里挺高兴,又开始缠着儿媳妇,痛说丑陋家史。不想意外又发生了。上午刚和儿媳妇唠叨了半上午,午饭后,又觉得腹中翻江倒海,泻病又不期而至了。折腾了几天,正当她打算寻医求药时,倏地又不治自愈了。心情又轻松起来。又要向儿媳妇唠叨,刚唠叨了半天,旧病又复发了。病情发作得有些诡异,引起玻璃花儿眼的怀疑。她最开始怀疑新妇,疑心这个貌似恭顺的年轻人讨厌她的絮叨,在她的饭菜里做了手脚。一连几天,玻璃花儿眼不动声色地暗中监视,每到开饭前,都躲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彬彬有理地观察新妇的一举一动。可情况并不见好转,一当病愈,要和新妇饶舌了,马上又会发作起来。多次的折腾,玻璃花儿眼发现了一个疑点,那便是每次发病的那顿饭前,成天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的世仁,就会突然勤快起来,跑到厨房,帮嫂子端饭。一想到这一点,她立即把监视的对象换成了世仁。终于有一天,世仁在给继母端饭时,一个诡异的举动,让玻璃花儿眼大吃一惊,同几乎来不及多想,大呼一声,“你在干什么?”

世仁猛的一惊,浑身一哆嗦,饭碗掉落地摔成碎片,随着手里滑落下一个刚刚倒空的纸包。

“你想要我的命呀,小杂种!”玻璃花儿眼嚎叫一声,跳下炕去,来不及穿鞋,直扑世仁而去。世仁两脚抹油,在玻璃花儿眼的手伸过来之前,一个轻猿飞跃,跳出屋外,玻璃花儿眼跟着追到了屋外,世仁已经到了街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甄永信被眼前的一切惊得两眼发直,甚至当玻璃花儿眼冲着他一叠声地“杂种、杂种”骂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这是在骂他。他顾不上安慰暴怒的妻子,下炕穿上鞋,出去寻找世仁了。

世仁在城里没有朋友,甄永信就到平日氓流们出入的地方去找。在确信已找遍了城里各个角落后,傍晚,甄永信一志朱响地回到家里。玻璃花儿眼原打算再骂几句狠话,出出心里的恶气,只是看见丈夫铁青着脸,一头倒在炕上,她才不再敢吱声,把流到嘴边的狠话咽回肚里。

甄就信躺在炕上,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心里惦记着世仁,设想出种种世仁可能落脚的地方,幻想世仁无依无靠时,会转回来找他。那些天,只要街门一响,甄永信都会觉着是世仁回来了,赶快爬起来,向门外望去,发刺是,才重新躺下。

玻璃花儿眼心满意足。理由充分地赶走了小杂种,除去了眼中钉,心情挺好。腹泻的毛病也没再复发,连唠叨病也见强了不少,每日里和儿媳妇忙碌碌着家务时,话虽也还挺多,但家里从前的丑事,却极少提到,多半是唠一些居家过日子的正事。看见丈夫整天躺在炕上唉声叹气,也没当会事儿,甚至觉着挺好,免得闲着无事到外面瞎逛,让她成天守活寡似的,牵肠挂肚,零星她担忧。家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月底,那天傍晚,新妇做晚饭时,听有人在敲街门,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到街门那儿却开门。街门开时,看见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年轻的三十多岁,年老的苍老力衰,牙齿完全脱落,满脸褶皱,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多岁。年轻的见新妇来开门,先是一愣,跟着问,“甄家人不住这儿啦?”

新妇闻后,有些不悦,回话说,“咋不住这儿呢?这就是甄家。”

“那我哥呢?”年轻的男人问。新妇听了,恍然明白,此人必是公爹的故人,不知道她是甄家的新妇,便放下心来,问来人“你是找我公公的吧?”

新妇恍惚记得,婆婆曾经提到过,公爹闯荡江湖时,曾结识过一位姓贾的江湖知己,早年公爹被婆婆逼成公羊时,正是姓贾的朋友帮忙,找响水观的道士,才把公爹变回真身,便疑心眼前这人就是公爹姓贾的朋友,只是心里没底儿,就试探着问,“先生是……”

“俺姓贾,甄永信是俺哥。”来人说。

新妇听了,猜测得到了证实,笑了笑,说,“他是俺公公,贾叔请进吧。”边说边闪开身,让客人进来,掩上门,转身走到前面,领着二人上了正堂,进到里屋禀报,“爹,有个姓贾的朋友来找你。”

甄永信一骨碌从炕上爬起,眼见贾南镇笑殷殷地走进来,觉得像在做梦。再见贾南镇身后,跟来一个老人,已是预感不妙,忙下炕迎上去,冲着老人说,“老叔怎么得空儿,和慕仙一道出来了。”

老人完全没有了到人家坐客的那份客气,冲着儿子翻了下白眼,蠕动着皱巴巴干瘪的嘴唇,牙齿已经完全脱落,像老太太似的埋怨儿子道,“养子不肖,让俺老年丧家。”

这话验证了甄永信的预感,心里一怔,刚要问清原委,见一屋子的人,特别是玻璃花儿眼和新妇,都支起耳朵在听,就岔开话茬,说了些客套话,吩咐玻璃花儿眼赶紧去办置一桌好菜。心里暗自猜测贾氏父子的遭遇。想想几年前到山东贾家时,贾南镇父亲还不满六十,才几年功夫,就变成眼前这副模样了,不是有大的磨难,人哪能衰老得这般快?而好友贾南镇呢,脸上也沧桑了许多。三十刚出头,关上已见丝丝白发,幸好一身缎子马褂衬着,才略显得体面些。看上去也不显得太苍老。

因为和贾南镇极熟,玻璃花儿眼也不介意,一边隔着房门和贾南镇压唠着家常,一边领着儿媳妇办置着酒菜。多亏新妇手巧,一桌饭菜,一会儿功夫就办置妥当。贾南镇熟门熟户,又长期和甄永信一道走江湖,坐在炕桌边,也不生分,吃酒吃菜,谈笑诙谐,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把玻璃花儿眼哄得咯咯直笑,倒是贾父有碍观瞻,皱巴巴的小嘴,吃饭不利索。吃一口饭,嘴里像嚼着橡皮糖,半天咽不下去,饭碴簌簌地往下落,汤水顺着嘴角,滑过下巴,直流到脖子上。最要命的是那两绺鼻涕,冬天里悬在屋檐的冰溜一样,挂在两个鼻孔里,一直垂在下嘴唇,张嘴吃东西时,就会一丝一丝地拉扯着。

新妇显然让贾父弄得大倒胃口,从此不再和家人一起吃饭,每顿饭只单独纵然自己盛一小碟菜,搬过烧火时坐的小析橙,坐在灶台角上吃饭。甚至连自己用的碗筷,也做上记号,单独洗涮,单独摆放,玻璃花儿眼是第二个关注贾父吃相的,也仿照儿媳妇的样儿,围在灶台上吃饭。贾南镇很快注意到这一点,却不忍心去劝说父亲,便隐隐感到,这里并不是他想像中旅行的终点,只是一个中转站而已。一想到这点,万般酸楚,涌上心头,吃过几杯酒,就有些不胜酒力,甄永信再劝酒时,他倒扣过酒杯,坚持辞不喝了。

“这是怎么啦?”甄永信有些纳闷,“几日不见,兄弟怎么变得忸怩起来?”

“哥,真的不能再喝了。”贾南镇推辞说,“兄弟真的醉了。”

听贾南镇说得不像客套话,甄永信揣度他是遇上了不小的难心事,便不再坚持,自己也停了杯,端起饭来,一桌人开始胡乱吃饭。

客人被按排在东厢房的一间闲屋里,玻璃花儿眼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旧被褥,甄永信帮着把炕烧热,看看天色不早,就让贾父先睡下。贾父颠簸了一天,倦乏难耐,躺下便睡着了。甄永信见机,扯了下贾南镇的衣角,贾南镇会意,二人就出了屋,来到外屋,点上油灯,在一条板凳上坐下。甄永信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什么事?你把老爷子都给带出来了?”

“一言难尽啊。哥。”话刚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自从济南一别,回到家里,才知家母已经过世。弟媳妇那婆娘恨俺长年外出不归,生了个儿子后,就在家里做起大来,把老爷子从堂屋赶到门房里去住,饭食也不盯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把老爷子折腾得没了人样,俺回家说了她两句,竟敢和俺平打平上地吵骂,又回娘家找来小舅子们管教起俺来,俺心窝火儿,觉得难和她一道过下去,就动了离家的念头,藏了个心眼儿,把随身带回的黄货掩了起来,打算去找春江月。”

“你又回杭州了?”甄永信问。

贾南镇点了点头。

“那太守没为难你?”甄永信又问,接着嗔斥道,“你真是色胆包天。”

“太守不在了。”贾南镇说,“民国后做了几天杭州市长,被部属举报,给割了职,不到半年就死了。”

“你找到春江月了?”

“找到了,太守死后,分家析产,太守夫人帮着撑面,分得三间屋子。我找到她,帮着把三间房子给卖了,在太合街又买了一幢大宅院,花了五百两黄金,本想回家给俺爹接来享福,不想等领俺爹回到杭州,发现那婊子已经把大宅院给卖了,卷款逃走,不知去向了。”

“你剩下的黄货呢?”

“咳,都交给那婊子保存了,全被他卷走了。我和俺爹没脸回家,就想到了哥哥,直截扑哥哥来了。”

甄永信惊恨交加,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自言自语道,“也好,倒也干净,免得再老惦着春江月了。”沉吟了一会儿,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贾南镇抹了把眼泪,唏嘘着说,“有老爷子在,不敢自决,小弟眼下实在一筹莫展,才投奔哥哥来的。”

“金宁府不能久呆,早先做了阎家娶亲的那局,那放白鸽的男子,刑期将满,他不会善罢甘休,撞到他手上,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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