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牛夫人失了丈夫又破财(2)(2 / 2)
昌欢胡乱编了个姓名,写到登记簿上,问小武警,“这样行吗?”
小武警看也不看一眼,低声说,“进去吧,牛市长家住a栋三单元二楼。”
昌欢也不吭声,径直朝大院里走。
这市委大院,看上去和一般的居民区没什么两样,楼房也像普通的居民区那种方块楼,进了楼里才知道,这a栋楼,每层只有一个住户,面积要比普通居民楼大许多,空间也比普通居民楼宽敞。
到了门口,昌欢按了门铃,里面却没有人应声,又按了一下,仍然没有。昌欢狐疑起来,觉得不对劲儿,堂堂一个大市长的家里,即便眼下走了背运,怎么会没人呢?便又按了一下,这时听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远处往门边靠来。看来屋里有人,只是不想接待客人。昌欢索性又按了下门铃,站到楼道里,正对着门镜,以便让屋里的人能看清她。
“你谁呀?”停了一会儿,从门里传来一句问话声,“找谁?”
听这声问话的口气,昌欢猜测是这家的女主人。昌欢知道,官员们的太太,往往对长相俊俏的年轻女性有着天然的敌意。近年出事的官员,身后往往都有几个或者更多的情人,变着法从官员们的兜里掏钱,有些官员,就是为了帮情妇弄钱,才翻了船。官员们的太太,又总是对自己丈夫在外面胡作非为无可奈何,一肚子的闷气,只好憋在胸里。昌欢怕女主人疑心,只好先把身份亮出来,“夫人,我是海集团的懂事长,想跟你说个重要的事儿,兴许能帮上牛市长的忙。”
这句话果然奏了效,听说能帮上丈夫的忙,女主人开了门,放昌欢进去。
牛市长家虽说房间不小,装饰却并不豪华,屋里的陈设也简单,并不像想像中的贪官豪宅那般华丽,光线也有些暗。
女主人并没给昌欢让坐,而是把她挡在了门口,怀有敌意地拿眼打量着她。女主人大约五十上下,头发凌乱,看似刚从床上爬起来,虽说满面愁容,身上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贵族气质,不同于一般的市井村妇。她端详了昌欢一会儿,冷言问道,“你有什么事?”
“阿姨,”昌欢语气中恳地说,“牛市长是我的恩人呀。”
见昌欢不说正事,却扯起感情,加重了女主人对她的敌意,警惕地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昌欢听出女主人话里有话,赶紧表白道,“我的海华集团,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主要做进口化妆品生意。当初在办理相关手续时,可让一些部门给刁难苦了,半年多,盖了一百多个公章,愣是过了关,我急了,听说牛市长为人正直,是个办实事的人,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硬着头皮去找牛市长。你还别说,社会上的传言,还真是不假,我找到了牛市长,把情况反映了,又拿出一堆盖过公章的手续,牛市长看完了,当时就抓起电话,把卡我的那些单位领导剋了一通。这一招,还真灵,我的各项手续一路过关,马上就办好了。我心里对牛市长那个感激呀。后来公司赚到了钱,我第一个就想报答的人,就是牛市长。有一天,我用信封装了一万块钱,到了牛市长的办公室,趁他办公室里没有外人,把钱塞给了牛市长。你猜怎么着?牛市长不但不要,还把我剋了一通,把我撵了出去。牛市长虽说待我态度不好,可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他,尊敬他。这些年在外面打拼,说心里话,大小当官的,我也见过一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呀?个个都像饿急了的野兽似的,给你办了点事儿,就急着要好处;更有一些不要脸的,色迷迷地跟你提一些不正经的要求,吓得人都不敢招惹他,哪有像牛市长这样正经当官的呀。前几天,我从报上看到了坏消息,吓了一跳,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牛市长呀?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吗?牛市长根本就不是贪财的人,准是命中犯了小人,平日得罪了谁,让哪个小人给磕上了。当时我就寻思了,牛市长对我有恩,我还没报答呢,现在已是要紧的时候,我得帮帮他。可想来想去,却没想出个像样的法子,心里一急,就找到你这儿了,我猜你现在,正在想办法呢,您看,有什么事,能让我出点力吗?”
昌欢说了这些,化解了女主人的疑心,知道她和自己的丈夫,并没有什么不清不浑的,气色平和下来,冷眼看着昌欢,觉着眼前这少妇,说话挺仗义,为人却未免有些天真、小气,想当初,丈夫帮了她的大忙,事成后,她却只拿区区一万元去酬谢自己的丈夫,难怪丈夫不给她面子,把她赶了出去。从这一点来看,她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嫩茬子,根本不懂官场现行的规则,平日,她丈夫给到家里送礼的人立下的规矩是:五万元,门缝递;十万元,进屋站;二十万,坐一坐;五十万,喝口茶;超百万,称兄弟。她却只拿一万元去羞辱自己的丈夫,丈夫没把钱摔到她脸上,已经是给她面子了。只是现在人都进去了,这些事也提不得了,自打丈夫出了事,别说往常拥着挤着到家里来送礼的笑面人,一下子不见了,就连那些平日私下里,和丈夫称兄道弟的铁哥们,也像倏地让阎王爷召进了地府,不再露面了。难得这少妇还心存仗义,到了这关头,还敢来看望恩人。想到这里,女主人不觉涌起一丝感激,朝沙发了指了指,说,“坐吧。”说完,自己先坐下了。
昌欢坐下时,朝客厅里打量一眼,见客厅里的家具,有明显搬动过的痕迹,昌欢猜测,这里近期曾被抄过家,女主人一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难怪她现在一脸的倦顿,披头散发的。心里有事,昌欢也顾不上说些安慰话,只想早些扯上正事,探询道,“牛市长,到底是让哪个坏蛋背后打了冷枪?”
“唉,”女主人见问,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谁也没打他冷枪,老牛平日做事,还是蛮谨慎的,轻易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官场上也轻易不得罪人,他是夜路走多了,自个儿撞上鬼了……”
“怎么讲?”昌欢不懂女主人话里的意思,问了一句。
“唉,老牛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小毛病,好耍个钱儿,年轻时就好这一口儿,我跟他认识时,也劝过他,可他就是改不掉。后来官当大了,口味儿也重了,想想他天天在官场上混,也挺不容易,他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嗜好,就这点毛病,我也就由着他了。再说平日找他玩的,都是些下属,或是有钱的商人,这些人,也都有着各自的算盘,想趁机巴结老牛,玩的时候,输给他些彩头,这你也知道,现在社会上,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谁曾想,老牛越玩越野了,嫌这样随便玩玩不过瘾,就一个人跑到奥门去玩,去的趟数多了,输的也多了,就让国家安全部的人盯上了,他最后一次去时,刚输了六百多万,入关的时候,让中纪委的人给带走了。”
昌欢听过,心里冰凉,觉得这一单,怕是白忙活了,老话说,赌家难存隔夜财。大凡嗜赌的人,赢了钱,还想再赢更多,至到输完为止;输了钱,回家取来再输,直到把家底输光为止。当官的,在朋友间耍钱,实际上是把赌博当敛财的一个门路,趁机把钱洗白。可这牛市长是跑到奥门去赌,那奥门是什么地?是世界上著名的赌城,世上哪有赌徒玩翻桩家的?更何况奥门汇集了世界上最奸猾的桩家,牛市长赌场上再牛,哪里牛得过那巨鳄般的桩家?不输光家底才怪呢。昌欢心里极为扫兴,便有废了这一单的打算,想和女主人闲扯一会儿,趁机滑掉。
“那得赶紧想想办法,把人捞出来呀。”昌欢装作挺焦急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女主人又哀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官场如赌场,人情淡如水呀。老牛没出事时,家里的朋友,多得简直打不离门,你来我往,称兄道弟的,真像似比亲兄弟还亲;这一出了事,树倒猢狲散,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一个往日的朋友登门,都不知哪儿去了?”
“牛市长交结的人里面,就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昌欢试探着问。
“不好办呐,”女主人又是摇头,“老牛是副省级干部,他这一级别的干部,是中纪委负责查办的,咱在省里面,和中央那边不熟呀。”
女主人说完,停下话头,不再吱声。二人静坐了一会,昌欢像似想起了什么,“我当兵的时候,有个要好的战友,她爸是中央挺大的官儿,听说是最高检的党委副书记,不知他能不能帮上忙?”
听昌欢说了这话,女主人眼睛一亮,仿佛看见希望,急着问了一句,“最高检的?”
“是呀。”昌欢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女主人叮着问。
“那没说的,”昌欢说,“像亲姐妹一样。复员后,我到北京玩,还在她们家住过几天呢。”
“天哪,阿弥陀佛,看来我这些年的香头没白烧,老牛有救了。”女主人双手合实,举在额前,口念陀佛,吓了昌欢一跳 。不待昌欢缓过神儿,又说,“你不知道呢,最高检和国家反贪局,属于一个系统,中纪委的办案人员,多数是从这两个部门抽调的。你这位战友的父亲,肯定能说上话。哦,对了,姑娘,你姓什么来着?”
“我姓甄,”昌欢醒过神儿来,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女主人接过名片,捧在手里,像捧着佛祖恩赐的护身符,仔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收起名片,哀求道,“小甄呀,看在早年老牛帮过你的份儿上,帮帮我们吧,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阿姨,瞧您说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帮帮您的,既然您说我这战友的父亲能使上劲儿,那我就去试试,您放心,我会尽全力的。我这就去了。”昌欢说着,起身要走。
“别忙,”女主人一把拉住昌欢,让她重新坐下,“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等吃了饭再走,我这就给你做饭去。顺便咱们再合计合计。”说着,又叹气道,“现今这世道,像你这孩子这么厚道的人,不多了,你瞧瞧,老牛这一出事,家里连保姆也留不住了,怕连累自己,原本好好的,忽然间硬说有病,躲回家去泡病号了。”
“阿姨,您也别忙活了,”昌欢劝阻女主人,“都这时候了,我哪有心思留下吃饭呀,您别急,等事情有了眉目,牛市长回来了,到那时,我到您这吃饭也不迟,现在我得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呢。”
“也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女主人说着,二人站起身来,女主人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小甄呀,你这次去,先别急着救人,你先去摸摸门路,摸准了,咱再具体运作,防备万一门路不清,仓促出手,不但救不了老牛,怕反倒会坏了他的事。我也好趁空儿准备准备,把拜路的钱筹齐。”
提到钱,昌欢来了精神,刚才打消的念头,又灵动起来,脸上却装着失意的样子,向客厅里环视了一眼,低声说,“嗯,阿姨,什么钱不钱的,您现在都这样了……”话刚出口,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现在帐面上,还有点儿钱,就算报恩了,活动经费,我出吧。”
“那可不成,”女主人断然否决了昌欢,知道昌欢已看出刚被抄了家,便说起让昌欢放心的话,“小甄呀,不背你说,老牛在位时,我看出他这毛病,早完要出事的,我就瞒着他,私下攒了点贴己,现在摊上事儿了,人都进去了,我还留着钱有什么用?这样吧,这回你先去探探路,到了使钱的时候,你再到我这来取。”
“嘿,阿姨,”昌欢显得有些不耐烦,“您看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你的我的,老话说,受人涓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牛市长给了我这么大的帮助,这节骨眼儿上,我要是不出力,那还算人吗?您甭操心,阿姨,我知道要办好这事,离了钱,寸步难行,您放心吧,这回我先少带点钱去,要是还不够,再到您这儿来取,您看行吗?”
见昌欢说话这么仗义,真乃女中男子汉,女主人感激涕零,哽咽得说不出话。昌欢趁机叮嘱道,“阿姨,您这里,现在我来,不方便,您把联系电话给我,以后有事,我打电话找您,到我办公室里说,那里安全些。”
女主人佩服昌欢临危不乱、处事缜密,痛快地把电话号码给了昌欢。
昌欢接过,道了声别,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