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两界桥(2 / 2)
穆渊面色一凝,不再说话。
雨化田冷然道:“退下。”
穆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躬身退了出去。
雨化田又抬步,至一处帘栊遮掩处,掀开竹帘,内里阴暗处,齐刷刷站着几十个黑衣人,睁着眼睛,但神情麻木,活似线控木偶,无知无觉。
雨化田问:“昨夜一战,折损几个暗卫?”
辛眺回道:“启禀大人,折损了六个,末将无能,没能阻止万优下杀手。”
雨化田垂眸思忖道:“青罗蛊女护主的忠心不在你之下,我们趁隙而袭,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优的尸体定是被她带走的,须得加派人手,尽快搜出她的下落,斩草除根。”
顾少棠没救那万优则好,若那人还活着,于她,于鹰帮,都是后患无穷。
垂下竹帘,雨化田回转身,手往辛眺肩膀上一握:“昨夜是我失策,你无须放在心上,往后要操控这些暗卫行事,还须得你辛苦些。”
话说像安抚又像鼓励,交付的是十二分相信。
辛眺斗志昂扬,抱拳洪声道:“末将愿为大人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河南北上至长河,芳草萋萋,长水汤汤,河底是淤泥浊塞,黄蒙一片,河上是石壁栈道,绵延千里。
沿河一带,渡口繁多,以漕运为主,行舟载客次之。
偏西处水洛渡口,一里外酒肆,顾少棠与小柱子正隔着那些个渡口苦力,一瓯酒,一碟糕,一捧花生米,据一桌,大的饮酒,小的吃糕。
辛平三人打探完消息归来,一一报告情况。
顾少棠起盏碰唇,挑眉问他:“也跟其他渡口般有人把守?”
辛平回道:“有是有,不过这儿偏僻,船也没几只,没有其他渡口来的严。”
顾少棠略一思忖,饮了酒勾唇笑道:“倒也是,凭他一手遮天,又哪有那本事把所有渡口都封锁得严丝不漏。”
二财不明就里,左右张望两下,傻愣愣问:“说谁呢?”
顾少棠不答,只道:“水洛是这河南府最后一个渡口,再往西走下去就该到陕州了,长河中游,水险山恶,恐怕难以乘渡。”
黄岗紧忙插嘴:“老大,这儿我熟,再往下走是没渡口了,不过我知道有路过长河。”
顾少棠眉一皱,面露狐疑:“这长河凶险,横跨秦晋,如何有路过?”
黄岗拍着胸脯保证:“我说有就有,老大你听我的,一准行。”说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顾少棠对面,抬指便道:“这陕州啊靠着长河,有三座峡谷,其中一座叫做人门峡,那儿离长河对岸山壁最近,十多年前,也不知哪位神仙高人在那里搭了座吊桥,叫两界桥,往那儿走就能过河。”
顾少棠倒奇了:“哦?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黄岗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挑眉得意道:“嗨!消息没传出去也是当然的,要到那人门峡,得先过神门峡和鬼门峡,鬼门峡那就是个鬼门关,山势险峻,动辄有蛇蚁毒虫出没,一般人除非找死,哪敢往那儿去?只不过老大你武功盖世,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你,所以我说,此路可行!”
顾少棠冲着他那一脸拍马屁的笑,语调清淡:“与其犯险,不如走水路更为妥当。”
黄岗吃瘪,咂嘴咽下不甘,又巴巴问她:“那啥,老大,你就不能跟咱说说,这一趟要去京师做啥?是不是要去干一票大的?为什么这渡口有人把守,他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防着他们干啥?”
“我既要动身上路,这些自然是挡路的人,你若信我就跟着我,无须过问太多。”
顾少棠不冷不热说罢,抓过挂在桌边的囊袋,却觉内里空空,扭头道:“店家……”
她正欲喊店家补水,囊袋却被那黄岗眼明手快一抢,连辛平二财都慢他半拍。
“嘿,老大,您坐着吧,这种小事让小的来做。”说罢,一溜烟就往酒肆摊前跑。
顾少棠若有所思,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盯着辛平二财,片刻才开口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我去哪里你们都要跟着去?”
辛平二财正互掷着花生米打闹,没料到她会问这话,愣了一刻连忙开腔:“是!”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齐。
顾少棠笑了,“就算无名无利,却要你们去涉险犯事?”
两人互看一眼,辛平皱眉一想才道:“老大,说实在的,咱哥俩干土匪,无非就是为了银子,要是看到银子不眼花啊那是屁话,不过咱哥俩虽然是真心爱银子,也是诚心诚意要跟着你混,能捞到银子当然好,捞不到咱也不在乎,就在你跟前,跑腿也好,打头阵也罢,你有吩咐,咱兄弟俩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半句废话没有的。”
二财口才没他好,张口动辄“就是就是”的附和,倒不失热忱。
“呵,总有人跟我说江湖无情,可我不信……”顾少棠似有感慨,心内一笑,探手摸摸小柱子后脑勺,说:“你瞧,这就叫情,这江湖人的情义,因人而异,有的抵不过十两金,有的千金难买,前者也罢,后者若能得遇,便是三生有幸,我啊……便是那三生有幸的人,在江湖中,有情有义,才能活得像个人,懂吗?”
小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辛平二财的眼神都含了些敬佩。
那辛平二财听了这话,都觉得了认可,霎时洋洋得意起来,这两人喜怒动辄形于色,心思易露,显见质朴,可也显然……并非人才。
他们两个有几斤几两重,顾少棠自然清楚得很,留他们在身边,诸多犯险,终究不是个事。
辛平二财喝酒吃糕,咋咋呼呼引人注目,顾少棠托腮默默看着他们。
其实他们二人的去处,她早有打算,只不过,需得到了京师再说,省得这一路叫他们不舍分别,念叨得耳痛,想着一笑,又斟了杯酒。
却说黄岗拿了水囊到酒肆前,摊前就有水缸,可他偏却绕道到摊后,蹲着装了水,动作一顿,借着遮掩,左右溜了一眼,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管,小心翼翼地拧开塞盖,只用两指夹着水囊口,怕沾染到什么不祥之物般,将管口对准水囊,缓缓倾倒下去……猛又塞上囊塞,摇了摇水囊,听着里头水声晃荡,阴险一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顾少棠,你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