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终不得（2 / 2）

然而，以往的经验告诉庞统，殿下的决定不容置疑，就算是徐庶出马，也是没有用的。

没办法，庞统能做的只有让人快马加鞭给黄叙入信，让他赶回成都。这种时候不能去建议殿下调黄叙回来，没准人家要的就是示敌以弱，所以，只能委屈黄叙，暂时做个隐形人，没事最好，就当他没来过。

结果，当天还真的出事了，为了恭贺长公主殿下生日，每对夫妻都准备了贺礼，要要献给刘妍。这些礼物都是事先准备好，事先经过检查的。

唯独黄夫人张氏是空着手进的公主府。别人献上各色礼物，她在座位上目不斜视，轮到她的时候她不紧不慢地说她奉上的礼物是一段水袖舞。

理由是黄家蒙殿下恩宠，家中珍宝具为殿下所赐，唯有此舞，乃张氏家传，名为《归风送远操》，乃皇室遗存，用作贺礼最合适不过。

刘妍心说我就知道你要来事，跳舞？只怕是跳着跳着就跳到我面前，给我来上一刀吧。

虞姬为楚王舞剑，为了更美地自杀，项庄舞剑是为了刺杀高祖。现在你为我跳舞，是为了自杀还是为了刺杀？

心里如明镜似的，脸上却作惊喜模样，等着她出花样。

音乐声起，换了舞服的“黄夫人”体态婀娜，肤白似雪，精心描画的眉眼勾魂摄魄，配上飞扬的裙踞和流云水袖，刘妍觉得少女时的蔡璐都不配给她提鞋。

然而，美则美矣，在刘妍看过一眼就不再关注，见在场的男人们也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里颇为满意，谁要是在这种场面上露出色眯眯的模样，都不用等到回家跪搓板儿，现场就开销。

眼看着那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刘妍身体前倾，装作入迷的样子。心里却盘算着如果她此时动手，便是一场巨大的风波，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波及，事后安抚和消弭影响可得费功夫了。不过，这也是对面曹贼乐见的吧？

彼时刘妍还不知道庐江会战会失败，到时候两件事情叠加起来一起发酵，破坏力不是一点点。现在她自认准备得很充分，她可以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刘妍是自信满满，对面“黄夫人”也是志在必得。等她觉得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些头晕想要开口叫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近了身，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来圈她的脖子。

此时她已经听不见现场的声音，不过，她并不着急，因为她手里有刀。没错，她手里有刀。

黄忠送她的双刃匕首，每当她觉得有危险，都会提前带在身边。在宽袍阔袖的掩盖之下，刀锋划破了手臂，疼痛使她瞬间清醒，只是她依然装作昏昏然的样子，眼睁睁看着现场的乐师们忽然变脸，扔掉乐器站了起来。

在场的青年男女们都是来送礼的，没人带兵器，难免慌乱。女眷们更是纷纷大叫起来。

刘妍看见“黄夫人”面露喜色，看见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想要一匕首削了她的脑袋，手刚抬起来眼前一黑，再定神却见那女人已然倒地，咽喉处插了一支漆黑的弩箭。

一切戛然而止，刘妍只觉得自己被一片黑暗笼罩，安心地闭上眼，他回来了，眼下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养足精神准备迎接随后的暴风雨吧！

黄叙一直都躲在暗处，他知道军师安排的自己人早已把大殿团团围起，知道有无数支箭正对着那女人，她只要动手便逃生无门，军师做事向来稳妥。

但他还是先动手了，在那女人拔出簪子的下一秒，他的箭就离了弦。这不应该，不是他杀人的风格，但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使得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放箭根本就没经过思考。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被他杀了，刘妍已经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大殿四周的屏风被推倒，大批的士卒涌入，乐师们无一落网。虽然知道刘妍见过尸山血海，可他还是用玄色的披帛将她的视线遮了起来。

刘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问了侍女才知道已经是元月初三的深夜，又是右军师将军送她回来的。

哎……老师啊！望着屋顶，脑中念头纷乱：是该认清事实了，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就该认命。就算有不舍，也只是自己的私事。老师永远是老师，只能是老师。心里的那些自私的奢望，就当是年少不知事，如今却要放下了。

私心想着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你看，结果却常常弄巧成拙，让你看到最不堪的我，以前是无知暴躁鲁莽出昏招连着来，现在是伤心醉酒伤身昏迷一起上，总之怕什么就来什么。

你为我操碎了心，时时都要提防我出状况，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保护，需要原谅，需要迁就，唯一不需要的，大约就是我最想要的。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上辈子，我从你那里获得怜悯，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这辈子我从你那里获得的依旧是怜悯，虽然这份怜悯改变了我的命运，但它仍然只是怜悯而已。

我曾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使你得到全世界最好的一切，但事实是我在你的羽翼之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所以，故主的女儿，徒弟，上司，女侯，长公主，这几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配不上你。而除了这些之外，我之于你，什么都不是啊！

我拼命想要靠近你，结果你却离我越来越远，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我累了，理解你了，终是我配不上，不该任性。

刘妍终于承认失败，不再自欺，十六年来一心求索，如今却拼命说服自己放弃，每多想一条放弃的理由，都好比刀在心上剜下一块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湿了枕巾。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回到十六年前初见的那一天，我一定不会拜你为师，当时傻啊！司马徽第一个说想要收我为徒，我却选了你，其实当时选谁都好，唯独不能选你。

这辈子是肯定回不去了，下辈子如果我还存着这番心思，定然不会忘记，要从一开始就站在与你对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