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沈奕鹤的辩证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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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宇良望了沈奕鹤一眼,苦笑道:“家父为官三年,我万家从清贫持家,到家财万贯。至于其后,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而当年拿下家父的上官,便是时任吏部侍郎的令伯父。”
沈奕鹤闻言,不禁一惊,略一思索,讶然道:“你是万浦云的儿子?”
万宇良苦笑道:“正是。没想到,少爷还记得这个大贪官的名字呢!不过,你可知,当年,第一份呈到你伯父,也就是时任吏部侍郎沈文仲面前的那份折子,其实,根本就是我这个不肖子所书?”
此言一出,不仅是沈奕鹤,便是车厢内的沈素心,都禁不住惊呆了。沈奕鹤怔然望着万宇良,许久,都无法言语。倒是车厢内,却传出了上官映秋的声音。
上官映秋轻道:“宇良,你……为何如此做?难道你不知,我大宏朝刑律,朝廷命官,但凡贪墨、受贿、徇私,依律最高,可判处斩立决,其子嗣三代之内不得应考么?”
万宇良叹道:“我如何不知?须知,我十年寒窗,盼的,不也是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么?但,家父在宇良降生之时,赐名一个良字,便是寄望于我这个儿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莫要忘记,这世上还有良知二字。然,我这做儿子的从不敢忘,倒是他那个做父亲的,却忘了,忘了……少夫人,你可知,当初家父收受贿赂,将无辜之人下了冤狱之时,宇良亦曾悄悄前去探视。当时,宇良本想与那冤狱之人交谈一番,但,我刚进门。便落荒而逃了……”
沉默了一会儿,万宇良喃喃道:“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上官映秋与沈素心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而车厢外的沈奕鹤,同样沉默着。不过,万宇良似乎并未指望他们应声,只是自顾自地叙述着。
“只因为,我方才一进门。便见牢房墙壁上,用血,用血红的尚且散发着余温的鲜血,如此触目惊心地,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翌日,狱中便传出消息。那人……已然死在狱中了……”
“时至今日,那个血色的‘冤’字,便始终刻在我的心头。后来我书写状纸。状告家父,最终将家父送入大牢,送上断头台,自己也投身军旅,远赴边关,奋勇杀敌。其实,便是想为家父赎罪……至于这一条手臂,大约,便是赎罪的代价吧。”
又是沉默了片刻,万宇良又道:“然而。这许多年,在军中。随军也走过不少地方,宇良却发现,官场之上,如家父一般的官,简直比比皆是,随处可见。然而。又有几个儿子,会一纸诉状,将自己的父亲告上吏部,告上刑部呢?而其余的,那些受了冤的,即便是上告又有几人告得赢?”
万宇良看了看沈奕鹤,轻道:“看遍天下官吏,有能耐的,大多心是黑的。心是红的,也不是没有,但真正有本事,又身居高位的,我见过的,其实,其实大多还都是你们沈家的。例如,那位沈文仲沈大人,还有其父,沈清和沈阁老,还有飞将军。最是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曾任延州刑狱推官的沈元松沈大人。他不仅为人正直,而且精通刑狱,手下从无冤假错案。”
上官映秋想了想,轻道:“这位沈大人映秋知道,他与家父还是有些交情的。然,据映秋所知,他虽是姓沈,但却并非出自并州沈家一脉,与我们沈家并无瓜葛啊……”
万宇良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沈大人,乃是出自并州沈家旁支,只是,血缘远了些罢了。”
沈奕鹤叹道:“其实,宇良你有所不知,我并州沈家,也不是就那么干净的。当年,妹妹尚未出世之时,祖父便曾处置过一名沈家出身的官员。算来,奕鹤还得唤他一声堂叔。他名字叫做沈文元,乃是我并州沈家嫡脉出身,当初据说也是文采飞扬,惊才绝艳。但其为官之后,却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民愤极大。后来,还是祖父亲自将其判了斩立决。”
说完,沈奕鹤又是一声轻叹,望了望万宇良,从怀中取出一枚铜板,托在手心,伸到万宇良面前,道:“宇良,你看,这是何物?”
万宇良微微一怔,失笑道:“不过一枚铜板罢了,便是宇良身上亦是有些呢!”
沈奕鹤轻道:“你看,这铜板,有正面,便必有反面。你若是将这铜板置于阳光下,其下亦是会有一片阴影。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有正必有反,有白必有黑,有阳必有阴。无论何时,何地,亦无论是何朝何代,皆会有好人与坏人。然而,何为好人,何为坏人?好人便一直都会是好人,坏人从娘胎里出来,便是坏人么?”
说着,沈奕鹤望了望万宇良,道:“即便是身为父子,令尊贪赃枉法,难道宇良你,也要贪赃枉法吗?”
万宇良苦笑道:“宇良此生,即便是想,恐怕也不会有‘贪赃枉法’的机会了吧?且不说当年家父判决之时,已然断了宇良的科考之路了,即便没有这回事,亦不会有宇良这般身体残缺之人高中吧?”
沈奕鹤轻道:“只是比喻罢了,莫要较真。奕鹤只是想说,所谓好与坏,都不是绝对的。方才宇良言语之间,仿佛想说,但凡我并州沈家之人,都是好人。这话,便是我沈奕鹤,也是不信的。所谓好与坏,其实不过是相对的。同一个人,在一些人看来,是好人,是无可比拟的大好人。但,若是在另一些人看来,或许便是十恶不赦。”
万宇良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好便是好,坏便是坏,怎么能有如此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