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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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定一定神,方将自己那封决绝的和离书事件始末讲与太后听了,除了隐去沈静欣的容貌,不敢有半个字的假话。
“因知微善妒任性,不顾虑后果才……世子爷匆匆回来,与我说明缘由,原来他只是同情那沈姑娘才将人安置了,不想却闹出这样大的误会来。世子爷将事情说清后,片刻不敢耽误,又赶回观城了。”知微口干舌燥,心跳犹如打鼓一般,“太后,这事皆因我小心眼引起,与世子爷并不相关,太后您一向疼爱知微,这回能不能也原谅了知微?”
太后没说话,倒是景姑姑开口提醒道:“太后,李夫人怀着身子呢,这天儿凉了,跪久了只怕对身子不好的。”
景姑姑适时的递上台阶,太后没好气的哼了声,才道:“起来说话吧!”
知微忙谢了恩,景姑姑便忙过来扶她。
谢过景姑姑后,便坐在太后手边。知微偷觑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心里仍是没底,不安的揉着帕子道:“太后,日后知微再不敢任性妄为了,您便原谅我吧。”
太后神色肃穆,“别以为你将这事大包大揽就没事了,这件事你有错,渊儿那错,却是触犯了军法军规,身为将军,居然擅离职守,还让人都替他撒谎隐瞒着。这像什么话!若被别的什么人知道了去,便是皇帝也保不住他!多大的人了,竟视战场为儿戏,实在……”
“太后,世子爷如此,都是因为太过在乎知微的缘故。”知微用力闭了闭眼,索性厚着脸皮豁出去,“要打要罚,知微一人领了,世子爷保家卫国,您老人家便别生他的气了。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太后瞧着她柔顺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能撑住,终是缓和了神色,叹道:“这次的事,皇帝已经压下来了。若依着哀家,定要军法处置才行!不过念在你的功劳与情分上,这事哀家便不说什么了,再有下次,哀家可不会再坐视不理了!”
知微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忙道:“多谢太后不罚之恩,日后知微再不敢任性行事,世子爷……知微也会念着他些,不让他再犯错误!”
太后瞧着她面露喜色,忍不住也笑了笑,却是责备道:“你自己也该好好反省自身,多大点事便要闹和离,让外头拼命的人怎么放心!不小的人了,日后行事须得更谨慎些。”
知微忙点头应了,觉得太后最后那句话既像提点又像警告。很想问太后是如何得知这件事,又怕惹得她不悦,便连忙转移了话题,“太后,最近宫里的戏班子可是排了什么新戏?”
太后不满的白她一眼,“你多长时间没给哀家话本儿了?戏班子便是要排戏,也没有能入眼的话本儿,哀家瞧着便无趣,都好长时间没看戏了。”
知微忙笑着赔罪:“都是知微的错,日后知微定常常进宫来陪伴您,便是不能时常进宫来,这话本儿也不敢再懈怠了去,不然,您老人家便罚我好了。”
又着意拣着好话陪了太后一阵,见太后神色乏了才起身告退。
太后似不耐的挥挥手:“去吧去吧,知道你与栖桐还有悄悄话要说,我这老婆子若再不识趣,栖桐一会子等急了还不得闹到哀家这里老要人,没得扰了哀家的清静。”
知微笑着又拜了一拜,景姑姑捧了个花纹精美的匣子将她送出寿康宫。“夫人,这是太后一早便为夫人备下的,道是夫人孕中无聊,把玩着解解闷也是好的。”
知微忙接了过来,太后给的自是好物,因而心里再好奇,也不能当着景姑姑的面打开来看,含了感激的笑对着寿康宫方向又拜了拜,口中高喊着谢过太后之类的话,虽然其实太后根本就听不到。
景姑姑已经麻利的替她备好了轿辇,扶着她上去后,吩咐宫人小心服侍,这才让开道来。
眼瞧着知微走远,景姑姑才返身回到寿康宫里。
太后抱着暖手炉,似正想着什么,见景姑姑进来,淡淡撩了下眼皮,“走了?”
“老奴瞧着夫人离开的,安排了宫人用轿辇将人送过去。”景姑姑笑着回道。“太后方才怎不告诉夫人,是谁告发了世子爷回京这件事?老奴瞧着,夫人很想问却又不太敢呢。”
太后懒懒扯了下嘴角,微眯了眼惬意的开口道:“哀家不说,栖桐那孩子也定会忍不住的。这孩子是个不错的,你没见她方才护渊儿护的紧么,生怕哀家会发落渊儿,便一股脑儿将过错全往自个儿揽。若换了旁人,怕是推卸都来不及。”
景姑姑笑着附和道:“太后说的没错,李夫人当真是老奴见过的最是体贴懂事的人儿。今早老奴去那侯府里头,有个小丫头竟当着老奴的面来请夫人去瞧那沈姑娘,暗示那女子哭闹绝食皆是因夫人的缘故。老奴瞧着夫人脸色都变了,却也忍着没发作。后来在车里,老奴暗示夫人,这事儿只消禀了太后您老人家,您定会为她做主。却不想夫人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说是不好拿了这些事来打扰您。若非真心体贴太后,忧心您的身子骨,旁人能有太后做靠山,只怕早便告到您面前了呢。”
景姑姑本就欣赏知微,因她便是对着她这个宫人也是亲切有礼,从未有高人一等的姿态。听闻她有老寒腿,每次进宫也不忘给她带来治老寒腿的偏方来。且不论有用没用,单单这份心意已经很可贵,再者又收了知微的礼,自然会帮着说好话。
太后听的直点头,“这孩子的确难得,只是可惜……若当初渊儿不横插一家,她与锦亭两人,哀家倒十分乐见其成。唉,这都是命啊。乌香事件,哀家差点就没了,多亏了知微丫头才能好的这样快。哀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倒时时想起从前的事,若非哀家与皇后,渊儿这孩子也不会年幼失母性情大变。哀家知道他是知道的,这么些年哀家再是如何厌弃他,也未见他对哀家生出半点怨恨来,也是不易啊!”
景姑姑哪里敢接这话,只好假装忙碌的往紫铜鎏金大鼎里加银碳。
她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那件事自也是亲眼目睹的。
只这么多年来,太后从不在人前提起这事来。故而景姑姑也拿不准太后忽然提起这茬来,到底只是感慨一番还是别有心思。
太后似也不需要景姑姑说什么,只需要一个好的听众一般,继续道,“这么些年,哀家净顾着厌弃他,倒真的忘了,他其实也是哀家的孙子啊!若非知微丫头,哀家只怕这辈子也不想提起他来,哀家实在不是个好祖母。你瞧今个知微丫头护他的模样,令哀家真是惭愧极了,他长那样大,哀家何曾护过他?”
景姑姑加好银碳,放下银钳子才转身笑道:“太后不必这般自责,如今有夫人护着世子爷,太后该高兴才是啊。不瞒太后,老奴原也觉得夫人配世子爷太委屈了些,如今听闻世子爷这般着紧夫人,竟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回京来与夫人解释清楚,只这份心意,便令老奴感动不已。他们两人恩爱甚笃,太后尽可放心了。”
“唉。”太后却叹了口气,摇头道:“却是可怜了锦亭那孩子。”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咱们殿下这样好,总能遇到自个儿喜欢的,太后便放宽心,养好身子,也许不久殿下便能给太后带回好消息呢。”景姑姑笑着安慰道。
太后心情果然好了些,望向景姑姑道:“幸好这深宫里头有你一直陪着哀家,否则这么些年,哀家也不知该怎么熬过来。”
景姑姑红了眼,飞快低下头去,“您老人家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来,这本便是老奴的本分,老奴不陪着太后,却要陪着谁去?御厨房新做了桂花羹,老奴让人送来太太尝尝?”
太后摆摆手,“那东西腻得慌,哀家不想吃。园里的梅花开了吧,陪哀家去走走吧。”
景姑姑应了是,便赶紧准备了起来。
太后对李思渊心思的转变,知微当然全不知情。到了栖桐宫中,便被宫女迎了进去,也不知是栖桐特意吩咐了还是那宫女是个有眼色的,知微一下来便将热烘烘的手炉递给知微。
方才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半天,知微虽穿的厚实,却也觉得寒冷,这会子一捧着暖暖的手炉便舍不得撒手了。进了温暖如春的殿中,知微才吐出一口气来,由着宫女们为自己褪去厚厚的披风,接过热热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才见栖桐从屋里走出来。
“我还道你这主人是故意慢待客人呢,还想着是等一等呢还是不给面子先回府去算了。”知微打趣道。
栖桐瞪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坐下,见她指尖都冻得有些发青,忍不住皱眉责备道:“出门也不备个手炉手套,你府里头也没穷成这个模样吧。莫不是没当家了,便连个手炉也置办不起了?”
本是想打趣栖桐,却不料被栖桐这一番挤兑,知微讪讪的笑道:“哪里就到这样的地步了?不过是早上出门太急,忘了罢。下月初便要离京了,一切都准备妥了么?”
栖桐点点头,在知微面前也不需要顾忌形象,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不舍道:“真舍不得,父皇,母后,皇祖母,还有哥哥和你……这样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了。这样一想,就恨不得干脆悔婚算了。”
知微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栖桐这种心情她当然理解,要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离开亲人朋友,去到另一个地方,以另外的身份过另外的生活,遵守另外的法规细则,当然会不安。
似不忍让知微跟着担心,栖桐故作轻松的笑起来,“还好有姑母在,有她疼着我,想必日子也不会很难过。对了,姑母还托我问你好呢,与我说了许多当年你母亲的事,听闻你长得与你母亲一模一样,真恨不能立刻便随我回京来。只是她到底是一国之母,哪里能这样轻易离开,便让我转告你,若有朝一日有什么难处,或在京城里头待腻了,便去北定国玩玩儿。”
她反握住知微的手,摇了一摇,微笑道:“姑母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知微也笑,为母亲有这样的友人感到高兴,“你也替我问候喜乐公主,若得空了,我定然要去北定国看望她的。”
栖桐也跟着笑了,点头道,“我会记得替你转达。方才皇祖母与你说什么了,你这手心汗津津的,是被吓得吧。”
知微苦笑着点点头,“不知怎的,阿渊回京的事太后竟然知道了,方才差点没吓死我!”
说着,也没隐瞒,将方才的事说了,只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栖桐的神色,却见她在听闻李思渊回京这事并无半点惊讶之色,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这事,栖桐怕也是知情的。
太后,栖桐,还有谁知道李思渊回来过?
“这件事,是五哥告的密。”半晌,栖桐才淡淡开口道,“五哥这人心思细密,又多疑。他想笼络李思渊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李思渊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再加上后来,我哥哥作为督军也去了观城,五哥怕是担心他们两个联手,故而才……”
知微愣了愣,“可是,五殿下如何知道阿渊回京的事?难道他一直监视着阿渊不成?”
栖桐松开知微的手,慢慢坐直身子,并未回答知微的话,只合掌拍了一下。
便有宫女拿了个锦盒来,栖桐示意知微打开来瞧。
知微狐疑的瞧了她一眼,才伸手接过锦盒,故作轻松道:“今儿你与太后真是想到一处去了,竟都给我备了好物……”
一打开,入目却是一小叠整齐的信笺。
信封上熟悉的字跃入眼底,却是自己惯常用的簪花小楷。
“这是……”知微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些信正是她当初写给沈沧眉却从来也没到过她手里的莫名失踪的那些信件的其中一小部分。
她难掩惊异的翻了翻,发现还有几封是沈沧眉从边城写来给她的。
原以为是路途中不慎才会导致这些信件丢失,如今看来,竟是被有心之人扣下的不成!
“这些信是从哪里得来的?”知微顾不得惊讶,急声询问道。
栖桐挥手令宫女退下后,才神色凝重的回答道:“这些都是从五哥府里偷来的,还不止这一些,厚厚一大摞,全藏在五哥书房里。我怕被他发现,也不敢拿太多出来。你与沧眉的书信全都被他扣下来了,相信你送到观城那封和离书,也被他扣下来过,许是瞧了信上内容,便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既然李思渊不能为他所用,他也定不会让哥哥与李思渊联手起来,是以才让人将信送到李思渊手中,接着他再吩咐人仔细李思渊的动作,才能李思渊这头刚回京,他便漏液进宫来高密了。”
知微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我与沧眉的信件,他又为何要扣下来?”
幸而担心信件遗失被人捡去瞧了,所以也未写过什么私密要紧之事,如若不然,全落入了五皇子手中,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这问题我也想过,大约他也知道你与沧眉要好。那时李思渊忽然得势,父皇对他寄予了很深的厚望,若能平安回来自然是节节高升之象。他无力阻止,也没途径收买于他。而沧眉与你交好,日后李思渊与镇国公府少不得也会因此拧成一股,恐怕更不好掌控了。故而才想着,若你与沧眉不再交好,他所忧心的状况便不会出现,是以才扣下你们的书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你与沧眉也并未因此有了隔阂而疏远对方。”栖桐蹙眉将自己的猜测细细道来。
知微更是听得咂舌,印象中她似乎从未与五皇子近距离接触过,虽也远远见过几次,对他的印象倒也不坏,给人很是温文尔雅的感觉,却不知这人心思竟细腻到了这个地步,叫人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不过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栖桐摊摊手,又道:“你且仔细想想,那些信上都写了些什么,若写了什么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我便索性把其他的信件也给你偷出来。”
知微忙摇头:“不必了,若真有五殿下能用的,他也不会隐而不发。我与沧眉的信上无非都是如这些信件一样的寻常问候和琐事罢了,我只是没想到,五殿下竟会做这样的事。”
栖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那也是你太小看了五哥的关系,皇家的人……”
她又笑了一声,收回飘移的视线来,瞧着知微道:“既没什么要紧的,我也放心了。这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也不必太操心,无论李思渊做出怎样的事来,父皇大约都不会舍得责罚他,这一点我跟你保证!”
知微知道栖桐心里很难对李思渊能得到皇帝几乎全部的父爱释怀,但也知道,她不会因此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来。遂感激道:“公主金口玉言,我自然深信不疑。”
栖桐哭笑不得,“你这人心也未免太大了些,不紧着想想日后该如何,倒有闲情逸致取笑我。”
“有些事想也无用,日后自然要更加小心才是。”知微叹口气,笑不出来了。
难怪方才太后也告诫她日后行事须得小心,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吧。
想起府里头的沈静欣,想来五殿下早已不动声色的搭上了侯爷与李思瑞这条线,各种许诺定是十分叫人动心的,侯爷父子才会百般费心动作频频。
“有所防备也是好的,就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头顶上悬着剑砍下来了。”栖桐见她面有苦色,便宽慰她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也说起灵舒翁主来,对于她的“暴毙”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揭过不提,栖桐只担心慧仪长公主,“姑母若知道这个事儿,定然十分难受。”
知微也颇是感慨,慧仪长公主对她颇为怜惜,也帮过她许多,她心里不但存了感激,还有敬意。“好在灵舒翁主不是长公主所出,不然更要伤心了。南域那边传了消息回来吗?”
栖桐点头道,“福老国公令人快马加鞭赶到南域,已经得了回信。姑母道她既已是荣国公府的人,自然按照荣国公府的规矩办,也不必特特儿送回南域去。姑母待她向来不薄,不想最后却是这样令姑母难受和难堪。”
知微不知道栖桐知不知道灵舒翁主的“暴毙”实则是荣国公府一手主导,却也知道,即便说了,依着栖桐与她的交情,也不会为她讨什么公道。
两人又分享了些别的八卦。栖桐本欲留知微在宫里用了午膳,不巧皇后却派人传话,道还有些事没交代清楚,栖桐只得匆匆去见皇后。
一直将知微送出自己的宫殿,知微忍住心中的不舍与眼底不断上涌的酸意,笑着与栖桐话别。只是一转身,眼泪便忍不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