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2 / 2)
正在此时,净房的门被人拉开,甘嬷嬷从里面走出来。
文杏恳求的又看向旭一眼,连忙放下帐幔,将脸缩回床幔里面。
小蝶惶恐的声音先传了来,“嬷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也不知怎的脑袋里头忽的一片空白,才会不小心打翻了艾叶水。”
甘嬷嬷语气不耐,一边掸着衣服上的水珠一边道:“你病了,精神恍惚也是有的,我不怪你。五姑娘还在外头,还是先伺候姑娘瞧病吧。”
小蝶连连应是,跟在甘嬷嬷身后走了出来。
吴大夫也闻声回来了,赶在甘嬷嬷前端了药碗走近床边,“姑娘,药已经不烫口了,先喝药吧。”
甘嬷嬷刚伸出手来,小蝶便已经接过了碗,“还是奴婢伺候姑娘喝药吧。”
甘嬷嬷忙要上前去拉床幔,吴大夫忙道:“可使不得,这时疫经口鼻呼吸传染,这位嬷嬷还是谨慎些方好。”
姜嬷嬷手一顿,便见床幔内伸出一只手来,精准的接过小蝶递来的药,哑嗓带着无尽的嘲意,“是啊,嬷嬷还是当心些为好,可别步了我与小蝶的后尘才好。嬷嬷要出了什么事,母亲还不得心疼死么。”
甘嬷嬷虽觉得里面的人嗓音难辨,但那不客气的嘲笑方式却令她拿不准,踌躇了下才笑道:“多谢姑娘关心,姑娘的嗓子怎会变成这样?”
文杏哼道:“嬷嬷若像我这般咳上几日便知其中原委了。方才吴大夫道母亲来了,我正想问嬷嬷,怎的我病成这样,母亲也不进来瞧一瞧我?”
甘嬷嬷越听,神色愈是凝重。里面的人若不是五姑娘,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将五姑娘的语气调调模仿的这样像。
若说姜嬷嬷之前还存了七分疑心,只听文杏这话,心中怀疑便去了两分,却还是不死心。陪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太太本是要进来的,只是吴大夫与向大夫两人都劝太太当心些,没得拿千金之躯来冒险的。老奴想,五姑娘一向体贴太太,定然也不忍太太进来吧。”
“嬷嬷还是一惯的会说话。”文杏继续哼道,一颗心却都要跳出腔子外面了,她也不知道万一向旭揭穿她这出戏要如何唱下去,只好硬着头皮拖延一时是一时。“母亲的千金之躯自然该好好保重,至于我,哪里能与母亲比啊。”
甘嬷嬷假装听不懂文杏话里的嘲讽,笑道:“我就知道,姑娘最是体贴太太心意的。太太虽不能进来,却特地嘱咐向大夫要好好为姑娘诊治呢。”
文杏咬牙揪着衣襟,瞧着床幔外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淡淡道:“我这儿有吴大夫照看着,便不劳烦向大夫了。嬷嬷替我谢过母亲的好意的,只是今个我便要离府了,日后回不回得来还两说。不管如何,母亲到底养育了我一场,我也该与母亲磕个头,嬷嬷是不是请母亲进来一下?”
甘嬷嬷哪里肯答应,为难道:“这……姑娘受不得风是断断不能出去的,这屋里又是这样,只怕太太进来没法儿适应也是不妥。姑娘是有福的人,只等姑娘病好便能回来了。依老奴的意思,这个磕头,还是等姑娘病愈回来时再给夫人磕好了,夫人定会十分高兴的。”
文杏嘲道:“就不知我有没有那个命了。不过嬷嬷金口玉言,我自然希望一切都能如嬷嬷所言。这屋里味道重,又闷得慌,嬷嬷没别的事便先出去吧。”
甘嬷嬷哪里肯:“姑娘体恤老奴,老奴感激不尽,不过太太却是叫老奴来略尽心意的。向大夫,有什么事需要老奴还请你尽管吩咐。”
向旭似有些不耐的道:“嬷嬷的话可是说完了?”
甘嬷嬷不想向旭竟这般不给面子,笑容一僵,便显得有些尴尬,讪讪道,“却是老奴耽误了向大夫诊治。”
说罢后退一步,让出位置来。
又连忙搬了杌子来,向旭道声有劳便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淡淡道:“请姑娘伸出手来。”
文杏再着急也品出了向旭的意思,他叫她姑娘,可是决定要掩护一二了?
虽是这样,文杏也不敢肯定,战战兢兢伸出手去,口中还不忘讽道:“既是母亲担心女儿,女儿自不能拂了母亲的好意。向大夫,你可得好好的诊仔细了。”
向旭淡淡道,“向旭医术浅薄,承蒙太太另眼相待,自当尽力而为,不让太太失望。”
他说着,取出一方手帕在身后引颈相望的甘嬷嬷的注视下,不疾不徐的搭在文杏手腕上,这才开始诊脉。
屋子里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各人的呼吸,除了神色平静的向旭,其他四人皆不由自主的紧张。
文杏吴大夫与小蝶紧张什么自然不言而明,甘嬷嬷却也十分紧张,就算里面的人是五姑娘无误,可假若五姑娘没病却要装病,这动机也十分惹人怀疑。
过了片刻,向旭收回手来,“我相信吴大夫已经尽力了,五姑娘这情形,还是尽早送出府隔离治疗,否则……”
吴大夫与小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感激的瞧着向旭。
甘嬷嬷却是神色大变,一经向旭证实,她只觉得全身都发毛,方才被小蝶碰过的地方也似被烙铁烙过一般,钻心的疼了起来。
“既如此,老奴这便去禀告太太,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妥当了,即刻便能送姑娘前往祥云县去。”甘嬷嬷这番说着,还不忘挑拨离间一下,“那祥云县还是夫人特意为姑娘选的,虽路途远了点,却是很好的地方,姑娘到了便知夫人的心意。”
文杏还未从狂喜中回过神来,闻言一股无名火霍的一下便燃了起来,她淡淡道:“嬷嬷何必这样着急,既然母亲叫嬷嬷来略尽心意,嬷嬷便帮我倒杯水来吧。”
向旭起身,接口道:“姑娘喝不得太烫的水,也喝不得太冷的水,嬷嬷须得注意,不冷不热才是最好的。这里没我的事了,我便先告退了。”
甘嬷嬷走向桌子方向的脚步一僵,嘴角的笑意再也保持不住。
她原是想着赶紧倒了水便出去,不想向旭却给她出了个难题,要不热不冷的水。她咬牙一摸茶壶,烫的她连忙缩回手去。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呆着,可五姑娘要喝不冷不热的水。
文杏透过床幔瞧着甘嬷嬷僵立在桌边的身影,一抹冷笑凝在唇边,“嬷嬷愣着做什么,我还等着嬷嬷的水呢。嬷嬷莫不是怕了,若是这样,嬷嬷也不必勉强自己留在这里,这心意什么的,我只当从未听过便是。不然若嬷嬷有什么不测,我可没法儿跟母亲交代。”
甘嬷嬷手一抖,终是抬起手来,“姑娘说笑了,老奴活了这一把岁数,便是有什么不测,也是老奴自个儿不当心。”
说着勉强提起桌上的茶壶,却抖得险些砸下来。
小蝶似瞧不下去,走近甘嬷嬷,低声道:“嬷嬷,奴婢伺候惯了姑娘,还是让奴婢来的。姑娘说话向来如此,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甘嬷嬷求之不得,忙将茶壶放下了,“你仔细照顾姑娘,姑娘若好了,全是你的功劳,太太与夫人定不会亏待你。”
小蝶似羞涩的一笑,“多谢嬷嬷教诲,姑娘这里有奴婢照顾,嬷嬷还是先去回禀太太与夫人吧。”
甘嬷嬷忙点头应了,又敷衍的与文杏说了两句,见文杏始终不回应,也不计较,逃命一样慌慌张张打开门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文杏与小蝶齐齐舒了口气。
贺氏的神色早在听闻向旭的禀告时便变了,只觉得这整个落樱园连同花草树木甚至地上尚未融化完的积雪似都染上了时疫。许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贺氏也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烧的厉害。
知微冷眼瞧着她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的模样,感激的递了个眼神给向旭,而后者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太太脸色这样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吗?”知微佯装关切的询问道。
贺氏勉强笑了笑:“没事,怕是在这外头呆的久了,身上有些冷。”
她说着,就见甘嬷嬷逃一样的冲了出来,便知里头情形恐怕十分不乐观,忙道:“向大夫道要尽快将人送走,我看事不宜迟,现在就装车上路吧。”
知微故意道:“太太可还有什么要叮嘱五姑娘的吗?”
“长嫂如母,想来该注意的事情,渊儿媳妇早便叮嘱过了,我便也不浪费口舌了。”贺氏急忙道,“我头有些晕,先回去了,五丫头的事你多费心了。”
说着,再不敢停留,扶着丫鬟的手,领着同样煞白了脸的甘嬷嬷匆匆走了。
贺氏一行走了,向旭也跟着要走。知微却出声唤住他,“向大夫请留步!”
向旭冷着脸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知微走近他,忽然弯下腰深深拜了下去,郑重道:“今日之事,多谢先生帮忙,孔知微感激不尽。日后先生有难处,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先生尽管与我提!”
向旭瞧着向自己拜下的知微,愣了愣,道:“夫人不必如此。向旭也没有用得着夫人的地方……不过,夫人若当真要报答,向旭倒有一事相求。”
知微直起身来,微笑道:“先生请说。”
“向旭今年将至弱冠,旁人家中如我这般年纪的男子,早已娶妻生子。向旭自小没了双亲,如今师傅又离了侯府。师傅若在,想必便要开始张罗我的婚事了,如今却……”
知微见他故意顿住,自然接口道:“先生喜欢哪类女子,尽可与我说,我定会为先生寻一门美满的婚事。”
向旭竟笑了笑,往五姑娘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向旭中意的,乃是夫人身边的文杏姑娘,不知夫人可舍得?”
他话音未落,知微已经蹙起眉头。想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来,却不知他说的本就是真的,还是演技太好的缘故,她竟辨不出真伪来。
向旭见她久久未答,挑眉道:“夫人可是舍不得?”
知微缓缓道:“先生可否换别的要求?”
“例如大额银票?”向旭嗤一声,“当日,夫人便是这样打发师傅的,如今又这般打发我,夫人当我师徒二人是什么!”
知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从何反驳起。
向旭冷眼瞧着她:“夫人若做不到,便不要轻易与人许诺!”
面对向旭的咄咄相逼,知微只平静以待,“我要问过文杏后,才能给先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