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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居。
贺氏刚进屋,甘嬷嬷便迎上前去,小声提醒道:“太太,侯爷在里面等你。”
贺氏瞧一眼甘嬷嬷凝重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才抬脚往里走。
掀了珠帘进去,便见侯爷背对着临窗而立,背影萧索,然却从里到外都冒着冰凉寒气。她走近,还未开口,侯爷已经转过身来,对着贺氏便是一巴掌,厉喝一声:“是不是你?”
贺氏毫无准备,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扶着身侧的几桌,才堪堪立稳身子,然而不等她为自己辩白半句,侯爷猛地冲过去,对着她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贱人,你竟敢杀她!我要杀了你!”侯爷虽不是个孔武有力的,可到底也是个男人,又是悲怒交加的情形下,下手全无章法却一点也没留力。
贺氏被打得发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忙抱头闪躲。
甘嬷嬷在外间听得声音,慌忙冲了进来,张臂护着贺氏哭求道:“侯爷快住手啊,太太是无辜的。侯爷,太太与您生活这样多年,她是怎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吗……啊!”
侯爷哪里听得进去甘嬷嬷的话,一脚飞起,便将护着贺氏的甘嬷嬷踢飞出去,撞倒了檀木几桌,发出哐啷的巨响声。
贺氏慌张扭头去看,便见甘嬷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被撞晕了过去,不由得更加惊恐。想要站起来跑,却全身都疼,在侯爷发红的瞪视下更是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侯爷状若癫狂,对甘嬷嬷的话如若未闻,随手抓起桌上的花瓶就扔了过去,直砸的贺氏额头一角,哀哀直叫,鲜血喷涌而出。
“你这娼妇,贱人!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杀她!我唯一的念想,你竟敢……”
他的神情更加疯狂,抓起身边能扔的东西劈头盖脸就往贺氏身上砸,贺氏吓得蜷在地上不住往后缩。
侯爷犹不解恨,冷笑声声,抽出墙上用以装饰的镶宝石佩剑,虽是观赏作用,但因是三太太所赠之物,故而平日里侯爷常常把玩维护,那剑光寒寒,直逼贺氏那张惨白的脸。
贺氏尖叫一声,右脸上已被划了一道狰狞的大口,血肉翻飞,好不可怕。贺氏吃痛的惨叫两声,受不住疼痛与惊吓,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饶是如此,已经癫狂状的侯爷仍是没打算住手,满眼恨意已经烧掉了他所有理智。
他疯狂的目光紧紧盯着贺氏的脸,狰狞扭曲的面部线条紧绷锋锐的犹如刀刻。
他再次举起剑,对准了贺氏的胸口。
却有人脚步凌乱匆匆赶至,猛地扑上来抢夺他手中宝剑,“父亲,是我!是我杀了那个女人,与母亲无关!”
侯爷浑身一震,似受了惊吓般直直盯着扑上来救了贺氏一命的李思瑞。看着他焦急惶恐却故作镇定的脸庞,手中一松,宝剑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仿佛再也站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口中不住喘息着,双目晦涩又复杂的看着李思瑞。仿佛用尽力气才逼出一句话来:“你说……什么?”
李思瑞跪在侯爷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昏死过去的贺氏,见她面上鲜血直流,心中又急又怕。不过瞧着她胸口微弱的起伏,这才放下心来,鼓起勇气直视侯爷,道:“是我杀了那个女人,父亲要怪便怪我,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杀了她!”
“你,你……你这个孽子!”侯爷似受了很大打击,虽眼中清明不少,痛苦却更难以遁形。
他的手紧紧抠着窗棂才勉强站住了,浑身哆嗦,指着李思瑞的手指抖的停不下来。他张了张嘴,似还要狠狠骂一通,然还未出声,一口心血喷涌而出,赤淋淋一股,血雨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来。
“父亲!”李思瑞大惊失色,忙起身奔过去,扶住侯爷摇摇欲坠的身体。
“孽子!孽子啊!”侯爷双眼死命盯着他,嘴里不住冒出血来。
李思瑞顾不得多想,扯开喉咙拼命叫道:“来人,快把大夫给我找来!”
昨儿夜里,他轻易翻进三太太的房里将人杀了,抛尸之后便回房安稳的睡下了。这个女人害自己的母亲伤心难过,害自己的妹妹有家不能归,他怎么能容她?想着杀人后再嫁祸给落樱园,一举两得,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母亲对她不敬。
更何况落樱园的他早想除掉,却碍于她身后的靠山与李思渊,又被母亲劝阻着来日方长,这才没对她痛下杀手。如今将三太太的死推到她头上,就算上头有人保她,她在这京城中的名声也要臭不可闻了,到时可还有谁肯与她来往。等她再没人庇护,再除了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岂非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他却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不但对母亲拳脚相向,而且,若他来迟一步,母亲定要血溅当场。
那个女人,对父亲竟然这样重要?
李思瑞冷着脸安置好自己的父母双亲,他不敢冒险将两人安排在一处,生怕父亲醒来后犹会狂性大发,再次伤到母亲。
贺氏脸上伤的极重,左脸从眉骨到下颌,长且深,狰狞可怖。向旭也不怕得罪李思瑞,直言道:“太太惊惧过度,一会儿喝了药就能醒过来。只是脸上这伤十分严重,即便好了也会留疤。”
“没有别的法子?”李思瑞脸黑如墨,冷声问道。
向旭坦然道:“伤口太深了,便是华佗在世也没法子。”
李思瑞冷眼看着他:“听闻你就要娶孔知微身边的丫头了?”
正头也不抬写着方子的向旭闻言,动作一顿,抬头道:“二爷这是疑心我没有尽力?”
他语气淡淡,不等李思瑞回答便丢开手里的笔:“二爷若信不过我,便另请高明吧!”
说罢,也不停留,拂袖就走!
“你给我站住!”李思瑞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大夫竟也敢甩脸子给自己看,怒声喝道。“你吃我侯府,用我侯府,竟敢拿这态度对待侯府主子,你信不信我立刻发卖了你!”
向旭掸了掸衣袖,平静的看着狂怒的李思瑞,“二爷似乎并不知道,我不是贵府的奴才下人。”
他顿一顿,指了指被自己扔下的方子:“这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太太服了立刻就能醒。至于侯爷,大悲大怒五脏皆损,若不细心调理,只怕沉疴难治。若没旁的事,请二爷允许我先退下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气的李思瑞抓起桌上的砚台便朝他砸去,向旭后脑勺似长了眼镜般,头也不回的避过了,从容走出悠然居。
侯爷发作太太,自个儿也气晕倒了的大事,很快便传遍了侯府。悠然居乱成了一团,且人心惶惶,是以各自心里都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来。
贺氏的屋里用的都是老人,不过贺氏一向不得权,这些人除了一心向主的甘嬷嬷,旁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别的心思。原本以为太太定要借着三太太的死大做文章发落落樱园里的渊夫人,谁料动作还未展开,她与侯爷竟不知为何夫妻反目,上演了这样血淋淋的一幕。于是有那不安分或想另谋出路的人,便打起了主意来。
如今侯府死的死伤的伤,能做主的除了落樱园里的渊夫人,便只有三房的昊大夫人。虽然渊夫人进门不足一年,可到底小有积威,不但年纪轻轻已是一品夫人,且手握丰厚财产,更兼有太后公主这样强硬的后台,不论从哪方面,都胜出昊大夫人许多。可偏偏她现在又是疑凶,若投靠了她,这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可怎么办?若选昊大夫人吧,她也与渊夫人交手过几次,她们这些奴才哪个看不分明,昊大夫人根本不是渊夫人的对手……
太太是不能指望了,便是日后侯爷不嫌弃她脸上的疤,她也没法子再出门交际应酬,没法子交际应酬,又如何能做得这当家太太。下人们如此这般的纠结着,观望着,对于贺氏下令严加看管落樱园的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故而,此时九姑娘才能堂而皇之的坐在知微对面。
“虽没亲眼瞧见,不过底下的人讲的有鼻子有眼的,侯爷与太太闹翻之事,怕是**不离十了。”九姑娘扯着帕子道:“怕是因为三太太的事,听说侯爷还险些杀了太太,后来还吐血了。”
她说着,低下头去,面上露出凄惶又难堪的神色,“咱们府里,日后只怕会愈发的乱了。”
知微拍拍她的手,她才嫁过来,又想着总有一日会离开,对这地方本就没有归属感,不若九姑娘自小便住在这里,她的难过介怀,知微自然不能感同身受,故而也只好以这种方式安抚她。
待她低落的情绪好了些,知微才道:“三太太屋里有可疑的线索吗?”
九姑娘打起精神来,想了想,道:“三太太的床幔被人大力扯了下来,除了这个,旁的什么都没留下。只是,我在三太太置放香料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个——”
九姑娘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只颜色陈旧的木匣子来,“这只瞎子藏在香料盒里,又带了锁,似乎极是神秘的样子,我便趁热不备取了来。”
画蔷忙上前,从九姑娘手里接过木匣子,又取了自己头上的银钗,就着锁孔捅了两下,那锁便开了。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咦了一声,脸上现出讶异来:“不过是张纸而已,旁的什么都没有哩。”
知微伸手道:“给我瞧瞧。”
九姑娘也跟着凑过头来,知微见那张发黄的纸取了出来,纸张定是上好的,这么些年也只是有些发黄,如此小心谨慎的保管,可见三太太对其的重视,定然不会只是寻常的纸。
打开来,却是一张字迹工整清秀的生辰八字。
知微与九姑娘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明白三太太何以这样宝贝一张生辰八字。
九姑娘低头又看了一眼,忽然指着上头的生辰,蹙眉道:“这个生辰八字……”
她顿了顿,又道:“三月初七,只比瑞哥哥小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