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擐甲行 (7)(1 / 2)
王五的惨败属于那种真败了也并不足以让人吃惊的状况。
因为就算是王叔勇平日里表现的再诚恳、再服帖、再讲道理也不可能在小半年间改变他根底上还是一个大豪强的秉性。
这种人骤然获得一郡之地上万之众便是心里大约明了自己不是对方对手也大概知道身后两位龙头提醒的对也还是会舍不得瓶瓶罐罐以至于被人一战如山崩的。
当然了张行也得从中吸取教训那就是就算要坚持也要存人为上存地为下所谓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实力对比到了有足够胜机的时候决不能轻易指望军事决战。
但是不惊讶归不惊讶因为这一败黜龙帮的军事格局变的格外艰难也是理所当然。
实际上之前三月间横扫三郡势不可挡的东向大军在勉强接应下了济北郡的败军之后根本就是狼狈不堪几乎是逃亡一般放弃了鲁郡与济北郡夹缝中的平陆、须昌、宿城等肥沃之地直接选择西撤。
不撤不行再不走要被人整个包住的。
而撤退过程中部队情况越来越糟糕士气不振丢盔卸甲、新兵逃散都是常见头领之间的争吵、部队之间的抢道也屡见不鲜而且还发生了一件更加恶劣的事端——东平郡新降的两个头领一个县令一个本地豪强直接裹挟着小部分部队投降了官军。
临走前甚至还攻击了友军。
这种情况下人心自然惶惶。
于是很快就有济阴、东郡的老头领具体来说就是翟氏兄弟和尚怀志了这两个次一级的豪强兼实力派因为见到王、单二人的惨状和损失心理明显畏怯于是纠合了一帮人提议折回老家。
几位惨败的大头领也都有些意动。
胜的时候迫不及待划拉地盘败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保存实力……是以豪强为主力构建的封建军队最麻烦问题。
因为这种行为甚至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本能甚至有一种相互认可的规则的感觉。
这伙子张行和李枢能找到的最有实力也是能力最出众的反贼骨干没有谁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问题……这恰恰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左翼大龙头李枢站了出来以他之前在平陆防守成功获得的威望再加上雄伯南以及部分文士型头领的强力支持强行压制了所有杂音然后带领残兵败将退到了东平郡首府郓城开始固守准备迎敌。
郓城算是东境名城、大城更是一座要害之城。
这是因为济水来到这附近漫延成了方圆百里的巨野泽而郓城非但背靠巨野泽水陆通畅便于防守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巨野泽的存在使得济水水域与大河之间的地域到了此处变的狭窄直线距离不过五六十里……这意味着此城可以轻易监视大河与巨野泽以及两者之间的陆上通道。
修行者力气大些凝丹会飞但也不能一个人抵得上一万头骡子将后勤独立转运过去……或者说只要还需要大部队的运转那在这个时代就不可能有人愚蠢到将自己的后勤线暴露在这座大城面前。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枢的退守和选择毫无疑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依仗着这座坚城、大城、要害之城一面固守一面做休整再加上双方高等级战力的对等性官军短时间内绝对没有办法破城也不敢仗着胜势轻易越过去。
果然乱战得胜后的官军从东面匆匆汇集起来后尝试乘胜追击却在面对着郓城时陷入到了尴尬的围城中去。
并且很快撤围因为他们发现巨野泽的水路是畅通的但对他们来说此城不破谈何西进扫荡?
所以只能占据寿张、平陆一线并进屯巨野泽北面便于监视郓城的梁山形成军事对峙。
而得益于此张大龙头在后方一时间倒是状若无事。
“李公已经安排程大郎从巨鹿泽出去了?”济阴郡府大堂上面对着信使张行诧异一时但旋即醒悟。“是要他去联络登州那几位让那些人去挠齐郡?”
信使也就是李枢的心腹、某种意义上算是被张行排挤走的杜才干了明显是被张行反应之迅速给弄得怔了一下但还是立即点头做了验证:“是这个意思。”
张行想了想重重颔首:“李公的安排没毛病加上固守郓城的行为甚至堪称神武……他可有什么其他交代?”
“他还是想问下淮右盟的动向和徐州的动向。”杜才干带来的问题并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地方。“尤其是徐州因为若徐州精锐直接北上渡过济水然后从巨野泽西面过去郓城也就丧失守城的意义……”
“淮右盟杜盟主是我专门请回去的因为我当时临时知道了一个讯息且正跟徐州有关……”张行沉默了一会选择在部分头领面前做了部分袒露。“据我所知徐州方向有可能选择司马正作为主将来东境我便做了些安排……杜盟主和周头领便是去应对此事去了主要是希望能促成阵前换将。”
济阴郡府大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算是关陇边缘出身的杜才干才艰难开口:“司马正是司马氏的二郎?英才榜第一的那位?”
“对。”张行回答干脆。
“那周头领和杜盟主有把握吗?”杜才干艰难追问。
“尽人事而听天命。”张行有一说一。“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手段了……也算是跟李公不谋而合的一些地方。”
“诚然如此。”杜才干想了好久也只能点头。“那接下来……”
“备战、守城!”
张行干脆以对。
“东面也好这面也罢都要熬下去积攒力量……然后相机决断!
“事情如潮涨潮落之前大势在我们自然万事顺当现在大势在敌方也该轮到我们坚持下去了……
“不瞒杜头领或者说正要杜头领回去告知李公不管司马二郎能不能换掉也不管他从何处来我接下来都要动员部众整修济阴郡城并准备在必要时放弃济阴半郡扼守济阴。
“至于说若是真到万不得已譬如徐州军自我们中间插入菏泽、雷泽一带那我们便各自一起退往濮阳必要时准备转进河北借官军南北分野之势努力求生。”
杜才干满头大汗却只能颔首。
堂上几人无论是这半年一直明显朝张行靠拢所谓负责军法的中翼头领张金树还是一直算是张行夹袋心腹的阎庆又或者是稀里糊涂的乡里故交兼清白头子贾越也全都脸色苍白。
要知道济阴郡、东郡一直被视为黜龙帮的大后方如今按照这位大龙头的言语非但一开始准备放弃济阴半郡甚至做好了扔下整个东境逃窜河北的准备。这跟数月前还一度占据五郡之地眼瞅着要完成扶大河、济水贯穿东境伟业的境况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到底张大龙头天天说什么潮涨潮落早在得势的时候就天天喊了这几个人如何不晓得?便是杜才干经历过杨慎之乱又是李枢心腹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晓得归晓得如今经历了那一番如火如荼经历了这一番进取功业如何轻易放得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不好笑话单大郎和王五郎了。
就这样杜才干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张行也毫不犹豫下达了动员命令乃是要求增强边境巡逻排遣哨骑出境监视同时开始有意识集中济阴的留守部队靠近济水一线并以募工的形式召集人手对济阴郡城进行城防修整、军械整饬。
这番动作是瞒不住人的。
配合着东线根本瞒不住的大败以及朝廷大军即将来剿的“谣言”人心开始摇晃。
最开始是商人和之前闻名来投的江湖豪客他们最擅长趋利避害也是信息渠道最丰富的一群人很快便选择了撤离……河北的归河北江淮的走江淮中原的回中原。
这两个素来以商业发达而闻名的郡商业活动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萎缩下来。
影响最直接的一件事情就是张行拿紫微宫财货买马的尝试直接告吹了。
紧接着是一些本地大户他们本就在黜龙帮的治下被强行要求烧了债、开释了私奴积累着一定不满此时更加动摇和保守……很多富户都在收拢人手、囤积物资甚至有举家逃窜的动向。
坦诚说这些人有资格不满因为张某人的政策明显是敷衍的根本没有深入到徐世英、单通海和王叔勇三位大头领的家族里属于刑不上头领了。
但事到如今张行也不好惯着这些人只能一面加强边境巡逻与内部巡视一面定点定向进行警告对于少部分反应诡异的更是直接强行迁移住处、拆分人手。
这些行动当然有一点效用可与此同时也反过来进一步坐实了某种言论使得这种动摇进一步蔓延了下去而且是双向蔓延——首先是一部分算是中产之家的老百姓犹犹豫豫也尝试跟随逃亡了;其次黜龙帮内部一些无恒产的兵员和帮众以及降人也开始动摇起来。
流言在弥漫生产和文化活动在畏缩人心在动荡。
这种情况的发展即便是张行都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应对艰难起来。但很快一夜煎熬后他还是咬牙追加了命令——乃是说加紧在边界上巡视搜罗逃人而逃人中但凡携带制式军械继而甲胄者一律逮捕然后带回济阴城充为劳役;而怀疑是黜龙帮成员的验明正身后一律带回济阴城刑杀示众。
反过来说如果是小民百姓携家带口离开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不过即便如此张行也有些忧虑乃是反过来害怕权责大增的张金树部在这个过程中扩大化导致对无辜的殃及。
可他一个只会嘴的又有什么法子呢?
也只能仓促的叮嘱张金树一番并让贾越带领自己的亲卫部众套娃式的去监督张金树部了。
只能说整个三月的上旬和中旬天气固然骤然暖了起来田间的粟苗也一节更比一节高可张行与黜龙帮三郡之地的人心之煎熬同样不比田间的粟苗窜的慢。
这种情况在三月十八徐州大营正式出兵的消息传来后达到了一个顶峰。
消息传来张行表面上稳如老狗号令不断让部队按计划收拢汇集并公开宣称济阴城与郓城双双坚不可破但心里却已经彻底慌乱……因为小周并没有确切信息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