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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仙宫,银装素裹的一片。
万花凋敝,白茫茫的雪落到瑶池盛放的红梅枝上,愈发显得其枝桠铁骨铮铮举目远眺,清池里碧水几近干涸,只余几片枯枝败叶打着旋飘在冷水上,映照头顶高远缥缈的天空。
琉华宫外,进出仙娥都压低了头,大气不敢喘,往日小天孙的宫殿虽也肃穆,但氛围却不至于如此凝重。
下午日头正好,无风也无雪,阳光照拂在樊夕殿的牌匾上,顺着那熠熠生辉的乌木牌匾,入了殿,背光处高座上,一位散漫的仙人翘着二郎腿,右手执笔,左手托腮,他面前的檀木矮桌上立了两座小山,险些将之埋没。
灵枢仙君边嗑着瓜子批仙册,边百无聊赖听座下两员小仙唠嗑。
“最近的仙界可不复往日的太平啰,笼统出了两桩大事,其一是顾青鸾不知受何刺激,竟炼化邪物浮沉珠。闻上清老祖道,那浮沉珠若是出世,可令三界瞬间陷入炼狱,这真是把悬在头上的刀,我听了那浮沉珠污染的生灵惨状,都害怕得很,幸好仙帝请来战神,最终将其缉拿归案。”
“老生常谈,还有什么大事?”
“我就说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吧,嘿,真与咱们这消息灵通的樊夕殿格格不入,那剩下的事,我也是昨前天才得知,是那顾青鸾在禁咒森严的仙罚台,对上太上帝和仙储,还是逃了!”
“当真?”
“千真万确!要说那仙储啊,这次可是犯了大错,听闻仙帝震怒,这次不光加了一月雷刑,可能还会将之贬下凡尘消罚。”
“这......到底是怎么个过错法?”
“啧啧啧,前些日子天地异色,后来听闻,不是那顾青鸾和太上帝在仙罚台交手的缘故么?那女子素来狂妄,此番炼化那邪物浮沉珠更是狂上加狂,她当着太上帝的面,不光自己跳下仙罚台逃命,还把那仙储也拖下仙罚台了!”
“啧,这女仙倒狠毒,是想坑害我们文成武德的仙储吧,不过,她一戴罪之身,受了那么久的刑罚,竟还是逃脱了?”
“嘿,容我仔细说来,那顾青鸾,到底是和我们的圣德高妙太上帝一样的远古仙族,有通天的本领。当初为抓她,战神率整整十万仙兵,在弱水河畔激战数月,才耗得其力竭,将之拿下。回来在仙罚台关押数日,些许是养好了精气神,才蓄力逃离......关键是,仙储被她拖下仙罚台后,暗中得知消息的仙族都以为,仙帝此番估计是要痛失他栽培了几千年的天孙了。却没想到,仙帝携战神以及众仙族一连追下魔域沉阎湖,竟是追到了二人。”
“追到了不是好事么?那女仙可否被再度关押?”
“啧,没有,她逃了,留下那仙储浑浑噩噩,其中缘故我偷偷给你说啊......”
其中那长着两撇山羊胡,一脸八卦的仙人渐渐压低了声调,还瞄了眼上座批仙册的男子,见其聚精会神,根本不管座下。
他本想偷偷将小道消息分享出去,但还未凑到旁边人耳畔,被淹没在仙册里的男子头也不抬地道:
“大声点,樊夕殿我下了禁制,无人听闻。”
小仙:“......”
那小仙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灵枢仙君,我们也就聊点不入流的闲话罢了,您继续,您继续,批仙册要紧。”
被淹没在仙册里的人抬起一对笑吟吟的眸子,“樊夕殿掌仙界司典,礼乐亦编纂大事记,言论无畏,崇尚自由,但若今日你讲不出令我满意的故事......”
那山羊胡的小仙冷汗都要下来了,抹了抹额头的汗,继续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地唠嗑:
“是这样的,我呢,呃,我恰巧有个朋友是战神麾下一员小将,前几日跟随战神,恰巧在抓捕那顾青鸾的现场,我听他说啊,在那沉阎湖畔,那顾青鸾和我们的仙储拉拉扯扯,关系看上去......关系……”
再度偷瞄了一眼座上头也不抬的男子,那山羊胡的小仙咽下去一口口水,胆战心惊地继续道:“看上去......很不一般。”
下一秒,见那座上的男子有所动作,那小仙就差一秒跪下去磕头求恕罪了,而那男子却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双眼神深沉的眸子朝向半开的朱木殿门外,嘟起嘴把笔杆子置于上嘴唇夹着,双手托腮作沉思状。
想了三秒钟,男子把笔杆子一甩,潇洒地起身,大步流星出殿门外:
“不批了!”
座下两个小仙立即跪得规规矩矩,“恭送灵枢仙君。”
就那山羊胡多嘴,“仙君如此开心的模样,可是要去哪儿?”
着白底藏蓝长襟的男子在殿门口回头,一张尚且鲜嫩的少年脸在阳光下仿若白雪,他笑得也如少年般朝气蓬勃,只是眸光深沉得让人不敢轻信其外表年龄:
“去哪儿?嗯,真是个好问题呢。”
男子抱手摸下巴,沉思一秒,回过来一个灿烂又不怀好意的笑:
“天气这么好,九重天的定更甚。”
“去琉华宫找你口中那仙储下盘棋。”
山羊胡小仙盯着那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要把眼睛瞪出来了,却不见其回头。
朔玉说要去琉华宫,当真是捏了个诀上九重天,直奔琉华宫。
——忽略一路上这里折朵花,那儿掐根草外。
入琉华宫时,殿门口守着三重守卫,个个铁甲长.枪立得如剑,朔玉见此景,奇了,拿跟狗尾巴草去逗弄门口一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守卫,狗尾巴草茸茸的毛搔着那人鼻孔,却见那守卫仍旧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更是奇上加奇。
直逗得那守卫大大打了个喷嚏,他灵活侧身躲过,皱了皱眉,一副老教书先生看自己不成器的学生般,做出惋惜的表情。
最后叹着气,负着手,挺胸抬头高视阔步往那大门口走。
脚还未跨入大门,却被左右守卫长.枪交叉——给拦了下来。
生了张少年脸的男子朝那两守卫挑眉弄眼,脸上表情一时很滑稽。
挨不过三秒,左边的守卫挠挠头,憨厚地道:“灵枢仙君......”
朔玉慈祥温和地看了他一眼。
“您请......您请.......”
朔玉终于心满意足地把脚一伸,跨了进去,进去后见右侧守卫表情不满,他还关切地回头问:“还有什么想说的?我身为樊夕殿的主人,在我面前,众生任言。”表情如仙帝体恤下情。
“没.......没有。”右侧的守卫脸色发白,双股战战,手里的长.枪也跟着“打摆子”在地上画圆。
“真的没有?”他笑得温和。
“请.......请仙君进去后快些出来,不要为难小仙。”那守卫终于颤颤巍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哎~”男子捋了把额头的碎发,衣袖飞扬,姿态潇洒又不羁,“知道了知道了,直言不讳该多好,就说了我是如此宽宏大量又善良的神仙嘛,走啰。”
左右的守卫弯腰朝之行了个礼,彼此对视一眼,两双眸子里皆写满了“心惊胆战”。
旁边有新来的不知事,用长.枪底戳了戳左侧守卫的鞋,压低嗓音,一脸敬畏又好奇:“咋回事?这灵枢仙君......不是只是个管礼乐的官么?”
右侧守卫满脸的嫌弃又焦急,小声唾了那新人一口,五官都扭在了一起,见那人早已大摇大摆,消失在重重朱门后,回过头见到新人亮晶晶的眼神,先是跳起来给了个爆栗,再低喝道:
“你小子小命是不是很硬?!别看这位仙君脸嫩,当年可是跟太上帝一起在远古战场与魔族厮杀的家伙,人称‘笑面阎罗’,‘笑面阎罗’不知道?就说你们这批守卫一个个脑子迷迷瞪瞪的,真该放在藏书阁关上几个月补点史料!”
那守卫摸了摸肿起个包的天灵盖,满脸委屈:“我才升入仙界,以前在下界......是个屠夫,大字不识几个,您让我怎么看得进去书?”
“算了,看你这脑子,就算识字,读书也够呛,我跟你直说吧,甚至有次大战,还是这位仙君自那位远古真魔手里救出太上帝,那位凶名在外的真魔你总该听说过吧?”
那守卫当即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这位仙君追随太上帝几万年,当年太上帝退任仙帝时,甚至有意将仙帝之位传给这位!”
“然后?”竟有这等奇事,那守卫眼睛倏忽亮了。
“没有然后,人家嫌活累不干,挑了个最轻松也最八卦的活干,一干就是几万年。”
“就这样?”
“当然就这样!嘿,我看你还一脸遗憾?人家大人物的事关你个毛?去那边给我站好!”
内殿焚了佛香,朔玉鼻子尖,嗅了嗅便知这是旃檀,因其气息厚重,估计熏了不知几何时辰。
他顺着外围的亭台楼阁走进去,步伐从容,衣袂拂过青灰色台阶,带来如雨声般的沙沙作响,终于在内殿觅得跪坐在案桌后,摊开一卷书读得仔细的人。
佛香本追求缥缈轻灵,此时却浓厚得有些过分,朔玉摸了摸鼻子,一个喷嚏卡在鼻腔,痒痒的十分不舒服。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对于他们这样真正浴血过的人来说,再厚重的旃檀也遮不住。
“前辈怎么来了?”自他东瞧西看入门时,男子的眸光便离了书卷,追随他而来,朔玉也回盯了一路,见其眼眸黑白分明,倒是波澜不惊,一时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他坐到了这小天孙对面。
“无事,单纯来看看,怕你那爷爷出手过重,看你还活着没。”朔玉出口倒是毒舌。
“前辈言重了。”男子倒是淡然抿了抿唇,起身为其泡了壶清茶,“这几日仙帝惩戒,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聊以花茶款待前辈,望不嫌弃才是。”
朔玉摆摆手,只见男子欣身长立,此刻褪下平素的锦衣华服,只着素白衣裳,他几乎是看者这小娃娃从襁褓长到如此修长俊俏的模样,所幸没有如其他两支的后人那般纨绔,光是见其这泡茶时行云流水的手法,和这形同软禁中从容不迫的姿态,朔玉摸着下巴,笑眯眯的,内心赞叹,可真是个可塑之才。
室内倒是宽广,却空空荡荡得很,除了一面墙的典籍书卷,唯余一矮桌,一硬床耳。
朔玉喝茶不会细品,也不讲究,此刻只当酒水,一饮而尽。
他不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倒是大马金刀在那矮桌对面坐下,招呼:“取棋来,我与你杀上几盘。”
男子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棋子,回来时将矮桌翻转,便是刻好的棋盘,朔玉取了黑子先行,捏起手中棋子,手感甚佳,“这是南海暖玄玉吧?什么时候得的?”
“月初,各仙族进献,仙帝差人送来的。”
“啧。”了一声,黑子“啪”地落下,朔玉眸光带有一丝饶有兴味,“你那爷爷可对你甚好,此玉贮存灵力上佳,是当年上战场时用的,带上几片,相当于多了几层灵力傍身。”“毕竟,仙灵之气一直只在神域才有,古神陨落后神域坠海,方才慢慢逃逸天地间,当年的太虚界可不若现在的灵气充沛,反而到处缠绕着死气,想从空气中补充灵力都难。”